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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岁月（第1页）

第85章岁月

又一个十年过去，江南的梅花开了又谢，葡萄架绿了又黄，院角的黑背早已不在，换成了它的重孙，依旧是条懒洋洋的黄狗，趴在张起灵脚边打盹。

黑瞎子坐在廊下，看着吴邪给解雨臣递茶杯。吴邪的鬓角添了些白霜，眼角的皱纹笑起来时像两道沟壑；解雨臣也不复当年的清俊，眉宇间染上了岁月的沉郁，唯有那双眼睛，还带着点当年的锐利。

“说真的，每次来都觉得你们俩是妖怪。”吴邪喝了口茶，笑着打趣，目光在黑瞎子和张起灵脸上转了一圈，“十年了，怎麽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孙女都能打酱油了，你们还跟刚住进来时一个样。”

黑瞎子挑眉，摘下墨镜，露出那双依旧清亮的眼：“没办法，天生丽质。不像某些人，被岁月这把杀猪刀砍得面目全非。”

解雨臣在旁边轻笑：“他是嫉妒你俩不用染头发。”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默默给他们添茶。他的手依旧稳，指节分明，没有一丝老态，连当年在斗里留下的疤痕，都像是被时光打磨过，浅得几乎看不见。只有眼底的沉静，比十年前更浓，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吴邪和解雨臣眼角的细纹。

晚饭时，张起灵做了道佛跳墙，炖得软糯的海参裹着浓稠的汤汁，香气漫了满室。王胖子的孙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捧着碗扒拉得飞快，含糊不清地喊：“张爷爷做的菜最好吃！”

王胖子坐在旁边，拍着孙子的头笑：“跟你爷爷一个德行，就知道吃。”他的背有点驼了，说话时带着点喘，却是席间最热闹的人，讲着当年在斗里的趣事，偶尔说错了时间线，被吴邪笑着纠正。

黑瞎子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有点恍惚。十年前，王胖子还能跟他拼酒，喝到半夜不醉；吴邪还能爬树掏鸟窝，动作灵活得像只猴；解雨臣还能在院子里打段花鼓戏，身段利落，眉眼含俏。

而现在，他们聊的是孙子的功课，是降压药的牌子，是哪个老友又添了场病。

张起灵似乎察觉到他的走神，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很暖，带着点常年做家务的温度，像在无声地说“别怕”。

黑瞎子反握住他的手，指尖摩挲着他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丶後来又握锅铲留下的，二十年过去，依旧清晰。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蛇沼鬼城，张起灵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在漫天的蛇群里，在无尽的黑暗里，给了他唯一的安稳。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不会被岁月改变。

饭後，吴邪他们要走了。小男孩抱着张起灵的腿，舍不得撒手：“张爷爷，我下次还能来吃烤鸭吗？”

张起灵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可以。”

王胖子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他。”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说不清的感慨，“我们……怕是来一次少一次了。”

黑瞎子的喉咙有点发紧，点了点头，没说话。

看着汽车驶远，消失在巷口，黄狗追着跑了两步，被张起灵唤了回来。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梅树的“沙沙”声。

“他们老了。”黑瞎子忽然说，声音有点涩。

张起灵站在他身边，望着巷口的方向，眼底的光很暗：“嗯。”

“我们不会老。”黑瞎子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依旧年轻的轮廓，“我们会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然後……继续在这里，守着这个院子。”

他以为张起灵会说点什麽，或许是“别怕”，或许是“有我”。可张起灵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然後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点梅香和皂角的味道，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黑瞎子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不老或许不是什麽福气。

如果要看着所有在乎的人都走向终点，只剩下自己和身边这个人，守着一座空荡荡的院子，守着满院的回忆，那长生，倒像是种漫长的惩罚。

“别担心。”张起灵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我陪着你。”

黑瞎子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钻了钻。是啊，还有他。还有这个和他一样，不会被岁月改变的人。他们会一起看着梅花开谢，一起看着葡萄架枯荣，一起把那些离开的人，都记在心里，酿成时光里的酒，越陈越香。

夜里躺在床上，黑瞎子看着张起灵的睡颜。他的睫毛很长，在月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侧脸的线条依旧利落，像被上帝亲吻过的艺术品。

黑瞎子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那里没有皱纹，没有岁月的痕迹，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他忽然笑了。或许这样也很好。

至少，他还有一个人，可以一起对抗这漫长的时光。可以在无数个十年後，依旧握着彼此的手，看着院子里的黄狗打盹，看着梅花开了又谢。

可以在所有熟悉的人都离开後，还能对彼此说一句：“我还在。”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