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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等我（第1页）

第13章等我

後半夜开始落雨，淅淅沥沥打在帐篷上，像谁在轻轻敲鼓。黑瞎子靠在角落假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只有银灰发梢偶尔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张起灵没睡着。後背的伤口在潮湿空气里隐隐作痛，他能听见黑瞎子的呼吸，比平时沉些，带着点刻意的平稳，像是怕惊扰了谁。

他慢慢转过身，借着帐篷外漏进来的月光，看着黑瞎子的侧脸。这人眉头微蹙，即使睡着也没松开，下颌线绷得很紧，平日里那点痞气被疲惫盖得严严实实。

张起灵的指尖动了动，想去碰他眉间的褶皱，伸到半路又停住，慢慢蜷回掌心。掌心里还留着那半块玉佩的温度，是吴邪塞给他的，也是刚才黑瞎子喂药时，不小心蹭到他手背的热度。

天亮时雨停了，王胖子在帐篷外喊吃饭，声音震得帆布发颤。黑瞎子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秒，就换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起身时故意撞了下张起灵的肩膀：“哑巴张，能走不？不能走胖爷背着你？”

张起灵没理他，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动作还有点僵。黑瞎子跟在他身後，看着他被血渍浸透的衣摆，喉结滚了滚，终究没再说什麽。

沙滩上的火堆旁摆着烤鱼，是王胖子大清早下海摸的。吴邪把一条最大的递到张起灵面前，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你伤口还疼吗？”

“不疼。”张起灵接过鱼，却没吃，转手递给了黑瞎子。

黑瞎子正在跟王胖子抢另一条鱼，看见递过来的烤鱼，动作顿了顿。他擡眼看向张起灵，对方已经转过头去看海，侧脸在晨光里泛着冷白，像什麽都没发生过。

“哟，这是给我的？”黑瞎子挑眉，接过烤鱼时故意用指尖蹭了蹭张起灵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暖意又凉了下去，“谢了啊，哑巴张。”

他咬了口鱼，鱼肉很鲜，却没什麽味道。王胖子在旁边挤眉弄眼：“我说瞎子，你俩这是又和好啦？昨天那架势，胖爷还以为你要提着刀跟哑巴张决斗呢。”

“决斗？”黑瞎子笑了，把鱼骨头往海里扔，“我跟他？犯不着。”他的目光扫过张起灵的後背，那里的血渍又洇开了些，“反正有人乐意当护花使者，轮不着我操心。”

吴邪的脸瞬间红了，张了张嘴想解释，被王胖子拽了把，用口型说“别理他”。

吃过饭，黑瞎子说要去岛上转转，看看有没有新的水源。王胖子嚷嚷着要跟去，被他用“你这体型太费水”怼了回去，最後只剩他一个人往岛中心走。

张起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忽然放下手里的树枝，跟了上去。

吴邪愣了愣，刚想迈步，被王胖子按住：“让他们俩自己待会儿。”胖子叹了口气，“有些事，得他们自己掰扯清楚。”

树林里很静，只有脚步声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响。黑瞎子知道张起灵在身後，却没回头，脚步越来越快，像是在跟谁较劲。

直到走到那片昨天发现的淡水潭边，黑瞎子才停下，弯腰掬了捧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让他清醒了些，也让眼底的涩意更浓了。

“跟着我干嘛？”他没回头，声音闷闷的，“不怕我把你扔在这儿喂狼？”

张起灵站在他身後，看着他颈後银灰的发梢，轻声说：“你的药。”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黑瞎子昨天落在帐篷里的止痛药，“该吃了。”

黑瞎子这才转过身，看见张起灵手里的药，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晃眼：“怎麽？良心发现了？还是怕我死了，没人给你挡刀？”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药递得更近了些。他的指尖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别的什麽。

黑瞎子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忽然擡手，不是去接药，而是捏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指腹陷进张起灵手腕的皮肉里，能清晰地摸到对方的脉搏，很轻，却很稳。

“张起灵，”黑瞎子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着我。”

张起灵擡起眼，撞进他琥珀色的瞳仁里。那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有一片翻涌的情绪，像暴雨前的海。

“你到底把我当什麽？”黑瞎子问，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朋友？战友？还是……用完就扔的工具？”

张起灵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想解释，想说不是的，想说这麽多年，你从来都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又被死死堵住——他说不出口，那些藏在沉默背後的在意，一旦说出来，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会把黑瞎子也拖进他那片不见底的黑暗里。

黑瞎子看着他眼里的挣扎，忽然松开了手，自嘲地笑了笑：“行了，我知道了。”他转身往回走，“药我自己会买，不劳你费心。”

擦肩而过时，张起灵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的手很凉，带着伤後的虚弱，力道却大得惊人。

“别走。”他说，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黑瞎子心上。

黑瞎子的脚步顿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起灵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等……等我把事情做完。”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让黑瞎子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转过身，看见张起灵的耳根红得像要滴血，手腕上的麒麟纹身因为情绪波动而变得清晰，墨色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光。

“做完……然後呢？”黑瞎子的声音也在抖，带着点不敢奢望的期待。

张起灵没回答，只是慢慢松开了手，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极轻地说了句什麽，声音被风吹得很散，却清晰地落进黑瞎子耳朵里。

他说：“等我。”

黑瞎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忽然捂住了脸。很久以後，他才低低地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点哽咽，像个终于得到糖的孩子。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银灰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摸出烟盒，这次里面有烟，是昨天王胖子塞给他的。

点燃一根烟，烟雾在他眼前散开，像幅朦胧的画。黑瞎子靠在树上，看着潭水里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这漫长的等待，好像也不是那麽难熬了。

至少，他等来了一句“等我”。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