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百多年前,鹿安还不叫鹿安,那时候它和北面的怀延城一起被称作鹿延,当时的鹿延是济国的边关,天高皇帝远,城主一人独大,手握兵权,各级上位者又层层相护官官勾结,到处搜刮民脂民膏,而北面的苍里也每日对鹿延虎视眈眈,时不时就派几支小队前来骚扰一番,所以鹿延城内赋税繁重,徭役苛刻,百姓民不聊生。
古云河就是生活在这座城里的一个小乞丐。
古云河还未出生时父亲就被官府抓了壮丁,此後杳无音信,不知生死;六岁时母亲病重过世,当地乡绅欺负他年幼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宅院,自那之後他便成了孤儿,流落街头靠乞讨过活,陪在身边的只有一只在乞讨路上收养的小黑狗,他给小黑狗起名叫大贵,希望以後自己可以大富大贵,吃喝不愁。
又长大些後,古运河遇到了一个天天跟在自己身後叫哥哥的四岁小女孩暖暖,暖暖也是孤儿,因为瘦小还总被其他的小乞丐欺负,古云河一时心软,便将她留在了身边,为了自己大贵和暖暖能够活下去,古云河开始学着其他人打工赚钱,他在饭馆做过小二,在染坊做过力工,也给钱庄当过打手,但是工钱少得可怜,也都干得不长久,在这样一个乱世,安稳是多麽奢侈的梦想。
有一日,古云河在铁匠铺打了一整天的铁终于拿到十一个铜板的工钱,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三个肉包子,打算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大贵,一个给暖暖,大家一起奢侈一把。但是当他拿着肉包子回到距离鹿延主城四五里外那间栖身的破庙时,没有看见大贵和暖暖前来迎接的笑脸,却闻到了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焦香。
古云河小心地靠近破庙向里面望去,只见三个衙役模样的人正坐在破庙里吃的唇齿流油,而他们旁边的那堆杂物就是从大贵身上剖下来的黑色皮毛,再旁边,暖暖瘦小的身躯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是刺眼的鲜红。
看着眼前的场景,古云河愤怒更甚于心痛,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挥起身边的木棍冲到衙役面前,一棍打在火堆上,瞬间火花四起。这三名衙役本就是花钱买来的官,没什麽学问也没什麽本事,平时见多了百姓的低眉顺眼,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跟他们对抗,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古云河看准时机挥起木棍向其中一人头上挥去,此人应声倒地後,另外两人才想起来逃跑,古云河只追上了一个,另一个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破庙,古云河抱起暖暖已经冰冷的尸体,走到大贵焦黑的残躯面前,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昔日同暖暖和大贵在一起的场景,一时间悲恸难忍,泪水汹涌而下。这些年自己一直卑躬屈膝,隐忍求存,就希望能够和她们一起活下去,不求活得多好,只要活着就好,所以在做店小二时有贵家公子嫌弃他上菜太慢对他大打出手时候他忍了;在染坊做力工时有贵家小姐心血来潮想看彩色小人将他丢进染缸险些溺毙的时候他也忍了;辛苦干了一天活只拿到几个铜板却还被偶遇的官兵抢走的时候他亦忍了,可是忍到最後自己又得到了什麽呢?如今的济国皇帝常年缠绵病榻,五位皇子皆对皇位虎视眈眈,一心搞党争夺嫡,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偏远的鹿延,而鹿延城的官衙只顾自己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完全看不到城外的疮痍满目哀鸿遍野,如今这个世道下,隐忍真的能求存吗?
痛哭过後,古云河将暖暖和大贵一起放在破庙墙角的杂草堆上,用仅有的一条被子盖住了暖暖被血迹割裂的苍白面容,随後来到两名被打晕的衙役前抽出他们腰间的佩刀,一刀一刀将两人砍成了无数个肉块。
一个多时辰後,逃跑的衙役带着帮手回到破庙时,只看到了漫天的火光,古云河早已不知去向。
三年後,有一小股势力在鹿延东南的山村揭竿而起,随後迅速壮大,占领了鹿延多个郡县,直逼鹿延主城,这股势力的首领就是古云河。苍里得知鹿延内乱,持续骚扰想要渔翁得利,古云河为保护边城的百姓不得已放弃强攻鹿延主城,一边转战苍里一边制定更周全的计划,几经波折最後终于第四年成功破了鹿延城防,杀了鹿延城主。
古云河入驻鹿延主城的那天,百姓夹道相迎,欢呼雀跃,拥立他做新的城主。但古云河自觉得位不正,希望等济国内乱平定後进京求一纸诏书光明正大的做这个城主,所以他没有接受,但也没有拒绝,只说自己先暂代城主一职,日後若有贤能者再让之。自那日起,古云河以代城主的身份发号施令,轻徭薄赋,招抚流民,广纳良言,带领鹿延百姓一点点修复战後的疮痍。
两年後,济国皇帝病逝,五位皇子互不相让,国内战乱不断,又两年後,大皇子在其封地自立为皇,其馀皇子纷纷效仿,最终济国灭,五国起。鹿延本是三皇子陆凌峰辖内,但陆凌峰生性残暴,古云河不愿对其俯首称臣,也不想将鹿延百姓交到这种人手上,加之这几年周边不少郡县归降,鹿延的土地比几年前扩大了近一倍,各地百姓都对其敬重有加,甘愿臣服。有疆土,有民心,思虑多日後,古云河最终在衆民簇拥下登基称帝,定国号为盈,并将鹿延分为鹿安与怀延两城,鹿安为都,怀延为卫,主御苍里,其馀各地以郡县为封,各司其民。
这一年,古云河三十四岁。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古云河深知自己肩上的重任,他一刻不敢懈怠,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大盈在他的带领下一日日繁荣起来。但是有一件事一直压在他心头不得解,鹿延地处内陆,又无盐矿盐井,原本百姓吃的盐都来自泗城的盐湖,但泗城归属于陆凌峰的统辖,他登基建立宿尧後气愤古云河分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领土,曾数次进攻大盈但都以失败告终,後来便下令禁止泗城将盐卖给大盈,古云河不得已只能去更远的地方买盐,路途遥远又价格昂贵,大盈内的盐价日益增长,百姓叫苦不叠。
古云河想过派兵将盐湖抢过来,但是宿尧派重兵把守泗城,争夺并不容易,劳民伤财不说,一旦失败的话,大盈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百姓好不容易脱离战争的梦魇,看见前路的希望,不能再让他们回到过去的日子。那时虽然盐价颇高运送困难,但还算能够克服,所以争夺的想法一直被搁置了。後来古云河结识蛊师接受恒黎後,与蛊师谈及此事,蛊师说他有一种子母蛊,母蛊对子蛊拥有绝对掌控的能力,母蛊的宿主可以通过控制子蛊来控制被子蛊寄生的宿体,而且只要母蛊的宿主精神力足够强大,可以控制的子蛊数量是无限的,若以古云河的鲜血饲养子蛊,再让子蛊寄生在刚死不久的尸体身上,因为长生蛊的影响,子蛊可以保尸身不腐,用这种方法建立一直蛊军,他们不会疲惫不怕受伤也不用吃饭,就不必再担心战争会劳民伤财了。
古云河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利用他人尸身这件事有违人道,但是想到如今大盈的境地,一旦现有的盐路被断,终有一日整个大盈将再也找不出一粒盐,介时百姓又该如何?何况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
三月後,古云河利用死囚和战俘建立了自己第一支用于试验的蛊军,为了防止他人怀疑,蛊军浑身铁甲戎装,无丝毫间隙,面甲的眼部嵌入褐色透光的晶石,在外人看来就是给眼部加上了一层防护,并不会影响视野。後来蛊军队伍不断壮大,成功助他夺下了泗城。再後来,古云河逐步将戍边军全部换成了蛊军,并取名暗骑,平时藏于地下或者城防墙内,偶尔出来假装训练一番,但是也从不允许百姓靠近。为能够及时监视敌情传递警报,古云河在大盈边城的城防墙内五里处建立数座了望塔,若有战事由了望兵负责点燃狼烟,逐级传回宫中後,剩下的便全部由古云河独自操控了。因为暗骑的存在,大盈的百姓得以过上安定的生活,渐渐百废俱兴,物阜民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