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下去拜拜”,她对萧明睿说道。
当初她贡了一顿干粮,求佛祖保佑自己逃出生天,如今也是时候还愿了。
刷了金漆的佛像不悲不喜的看着脚下的蝼蚁,平静无波的佛眼一如多日之前。
越往北走,遇到的熟人越多,齐嫂周大婶,雷大叔,哦不现在应该叫雷村长了。
一个个的,就像来和她告别的一样,零零散散出现在她身边又一个个散去。江篱对自己要离开了的这件事,突然就有了更为实质的感受。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反而有一点难过。
上青云山之前,她把自己前夜写的信交给了萧明睿,“若我。。。。。。”。
萧明睿强势的打断她的话,“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他急迫的盯着她再一次确认道,“下了山就嫁给我,江篱!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自打出了丹城,他就没有一晚是能合上眼的,他潜意识里的那道声音一直催促他,回去,回去,快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可是,昨晚那道声音突然消失了。
“嗯,我还记得”,江篱温柔的抚向他满是红血色的眼睛,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也是对她最好的男人,她不想忘记他。
她一点点在心里描绘出他英俊的五官,生怕自己忘掉一星半点。
如果我还能下山的话,我一定不会食言。
她吸吸鼻子擦掉遮挡视线的泪水,将信放到他手里,“收下吧”,她歪头对他轻轻一笑,灵动娇美一如初见那般,“下山了再看”。
雨後的山路并不好走,但江篱拒绝了侍卫们擡上来的软轿,她一步步的踩着泥泞的土路往上,脑海里的回忆也跟着慢慢清晰起来。
她看到曾经的自己满脸惊惧的在一旁竹林里躲避拿着砍刀的男人,她看着自己被他揪小鸡一样拖着在地上走,她看到他轻而易举的把她劈昏过去。
她看到自己变成了齐四丫。
这属于器质性创伤後失忆症还是急性应激障碍失忆症?
不合时宜胡思乱想的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道不知从何儿来的声音,伴随着“沙沙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十分瘆人。
“你要走吗?”。
江篱眼中一喜,缓慢扒下萧明睿握着自己的手,“要!”。
“你真愿意放弃这里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继续去当一个埋头苦读的穷学生?”。
绮丽的画卷自眼前打开,她无比熟悉的那个人仆从环绕凤冠加身,衆臣跪地高呼“千岁”,好不威风。最边角的角落里,另有一人兢兢业业熬夜背书,本博连读十一年,最终也只做了个普普通通小医生。
“你真的愿意吗?!”。
身边的风越吹越大,卷起满地落叶,吹乱了她的发髻,吹散了她的衣杉,吹的萧明睿寸步难行。
“篱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她扑去,却只抓到了她手上的佛珠,”把手给我!”。
江篱笑着摇头,泪水断了线的珍珠般低落到被佛珠勒到变形的手指上,“小黑,再见了”。
“轰隆”一声惊雷落下,佛珠四散落地。
一声凄厉嘶吼响彻天际,“江篱!”。
灵泉寺中正在诵经的净空猛的睁眼,似有所感般望向门外。
西天堆积的绛紫云块忽的迸裂,绽出千万道金红裂隙,归家的飞鸟衔着星火掠过天际,灼目的赤金退作了陈旧的暗黄。
一阵晚风掠过树梢,最後的霞光在风中焚为了齑末。
明天应当会是个好天气。
①引自《诗经·陈风·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