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鹅黄架起支摘窗,让屋外的凉意涌进几许,热气散了大半。
她进了内室,像是早已习惯屋中的陈设,站在檀香木制的拔步床旁,扫了一眼上面繁琐却带着的贵气的花纹,隔着掩映的水纹纱帐,柔声轻唤。
“姑娘,该起了。宫中传了消息。”
“嗯?”一双带着丹蔻的莹白玉手挑开帐幔,女子眼尾带着媚态的红,恍若能滴出水来,凹凸有致的美人骨上带着颗小痣,遍布暧昧痕迹,显然昨夜累得不轻。
她靠在玉枕上,随意拢了拢蝉翼纱制的里衣,掩唇打了个哈欠,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慵懒,“说。”
女子正是当朝太师的嫡姐,游离在京城官宦世家之间,收了无数裙下之臣的第一美人,燕明月。
鹅黄早已习惯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帮她挂好纱帐,“陛下密诏,要请嘉宁关的殿帅回京。”
她压低声音,“昨夜派人冒雨送出城去的,今早李公公托人传的消息,信使该是走远了。”
燕明月唇角漾出几声明媚的笑,整个人媚态横生,仿佛风情是刻入骨髓之物,“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在鹅黄的服侍下起身,愉悦地盥洗一番,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鹅黄给自己绾发,“派个人去太师府把这消息告诉燕南飞,好好膈应膈应他。”
燕明月在首饰盒里挑了几件顺眼的发簪,鹅黄颔首,听着燕明月哼着小曲儿,眸中含笑含俏含妖,心情颇佳。
鹅黄见她红唇微张,“我治不了那个燕南飞那个妓子生的贱民,能治他的人这不是要回来了?”
鹅黄没有说话。
太师和自家主子虽有那麽些血缘,但自家主子对他那出身向来是深恶痛绝。
听闻嘉宁关那位大帅与太师也是相看两厌,隔着千里疆土还会上折子拐着弯儿骂燕南飞不是东西。
此番她受诏回京,该是会让自家主子好好出了这些年积攒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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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建昭二年,立夏。
虽是初夏,天已经热得发了狂。
地上仿佛着了火,专为降温泼在地面的冷水化作水汽蒙在空中,似云非雾,无端使人觉得憋气。
一丝风也无。
绿树浓荫,街上的野草都像得了病似的蔫着,叶子在枝上打着卷儿,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几只黑褐色的长腿蚂蚁,带着疾跑般蹿来蹿去,似是烫脚。
蝉开始叫了,时高时低,忽缓忽急,带着止不住的热浪咆哮奔涌,阻隔着行人的脚程。
京郊一处茶摊,几个樵夫要了几碗茶,凑在一张桌前边歇脚边闲聊起来。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嘉宁关那位今日就要进京了!”
另一人哑着声音,“嘉宁关那位和京都这位可谓是水火不容……”
“什麽水火不容?”在一旁的侧耳听的人明显还处在状况之外。
“你还不知道啊。”
说话男人大口吞咽了一口茶,接着道:“听说那燕南飞三年前还是嘉宁关那位殿帅手下的小小军师,在昌宁之战里私自调兵遣将,将我们楚帅的亲兵折损了不少,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换了他一身军功,这才有了高坐庙堂的机会。”
“啊。”周围人皆大惊失色:“这可真是……”
“起先昌宁之战後京都这位跻身雍和四杰,我还觉得敬佩,没想到是用这种龌龊法子!眼下一看,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啊!”
“可不是嘛!气得那殿帅当场立誓要将那人千刀万剐,要不是她身边的修将军和贤林院的陈院长顾全大局拦了一拦……”
声音沙哑的那人咽了口吐沫,“京都这位哪里会有机会爬上太师的位子作威作福?早就被殿帅大卸八块了!”
“为此昌宁之战後听闻太师府那位升迁,殿帅可是连都城城门都没进,径直又守了嘉宁关三年不入京呢!”
他冲着京都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里面那位在帝都可是狂妄惯了……此番他们两个对上……雍和可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