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飞食指轻敲案几,节奏沉稳有力,“就算联手,西凉的兵力也大多集中在雍和。琉云只起个偷袭的作用罢了。”
“多一人联手,雍和便多一分胜算。”楚陌苓指尖轻点沙盘边缘,略一思忖,“此计虽险,却值得一试。”
“确实。”陈默直起身子,铜钱在他指尖翻飞,“况且顾初霁在西凉王帐已经两年,有她做内应,琉云那边成功的概率极大,也能帮我们分担些火力。”
“依永安郡主的意思,琉云所求不过是救出顾初霁,事成之後他们临阵倒戈怎麽办?”修濡上前一步,眉头紧锁,“此前琉云与雍和也有过合作的盟约,两年前背信弃义的也是他们。”
“阿史那律一个将死之人,早已不足为惧。”燕南飞轻抚茶盏,语气里是一贯的淡漠与高傲,“有玄甲卫在手,打退西凉不过是时间问题。有没有琉云参与,于雍和而言,没什麽两样。”
楚陌苓闻言轻笑出声。
燕南飞这份目中无人的狂傲,恰是她最欣赏的地方——那是建立在绝对实力之上的底气。
陈默把玩铜钱的手指一顿,与修濡交换了个眼神。
两人虽觉得燕南飞这话说得太过托大,却也不得不承认确是事实。两人唇角不约而同地扬起相似的弧度,帐内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计划就此敲定。
待修濡与陈默如常前往校场督练将士与玄甲卫,楚陌苓伏案提笔,狼毫在信笺上勾勒出清秀的字迹。燕南飞静立一旁,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随着她运笔的指尖。
“做什麽?”楚陌苓写到一半忽然搁笔,擡眼撞进他专注的目光里,“我脸上有字麽,怎麽一直盯着我看。”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眼底却盈着笑意。
燕南飞忽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触感。
“这仗打得太久了。”他嗓音低沉,凝视着楚陌苓的脸,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你可觉得累?”
楚陌苓的笔尖在半空微微一顿,墨汁顺着狼毫滴落在信笺上,晕开一朵小小的墨花。
她擡首时已换上惯常的从容神色,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略有一些。”
她望向帐外操练的将士,声音轻却坚定,“不过看眼下的局面,还有最後一场恶战。”
燕南飞忽然收紧手指,将她执笔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他常年习武的指腹带着薄茧,温热而有力。“既然是最後一场,”他目光灼灼,似要将这一刻镌刻在心底,“便由我来安排吧。”
“好。”楚陌苓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眼底泛起柔和的光。她回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的纹路“再回京城时,我带你回镇北侯府看看。”
她笑着摸了摸燕南飞的脸,“想来我家中人见到你,定然会开心。”
燕南飞低垂的眼睫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暗潮。
镇北侯府只有楚陌苓一个人了,他绝不会让楚陌苓出事。
他记得楚陌苓说过,要用最小的损失换将士们回家。
当年楚陌苓闯入西凉大营受了伤,清醒後亲口对他说会由着他自作主张一场。
机会仅有一次,无论用什麽代价,他都必须要赢——哪怕要背负千古骂名丶哪怕要下十八层地狱。
玄甲卫养了这麽些年,自然该发挥些价值。两权相害取其轻,楚陌苓不会做的事,就让他来做这个双手沾血的恶人吧。
楚陌苓再度埋守写信时,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燕南飞站在她身後三步处,目光在她微微低垂的颈项上停留片刻,转身掀开了营帐的粗布帘子,径直走向校场。
正午的日头毒辣,校场上的黄土被晒得发烫。三千名玄甲卫正在操练,他们穿着统一的玄色铁甲,每片甲叶都打磨得锃亮。汗水顺着他们的下巴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腾成白气。
燕南飞寻了个由头随意支开了修濡和陈默。两年的配合让他们之间生出无数信任,燕南飞并没有费什麽力气。
待两人走远,他擡手示意鼓手停锤。训练中的士兵们立刻收势,铁靴整齐地踏地三声,扬起一片尘土。
燕南飞走到点将台上,冷静的目光投向玄甲卫全营,“西凉王帐现在乱作一团。有个机会,可以一举击溃他们主力,结束这麽多年的战乱。”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冷静,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玄甲卫士兵耳中,“但要玄甲卫全营冲锋陷阵,很可能全营赴死。,一个人都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