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夜深。
林间驿馆前停着不小的车马,燕琼坐在窗前,眉头紧蹙。
女使铃兰丶玉兰二人前後张罗着。自家娘子从小金贵,从未住过这样简陋的居所,带着庶民的气息,令人不适。
燕琼却无心配合。
她怕丶她怕他会去寻……
不知等了多久,总算听到了自远而来的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在夜色里明显地传来,她匆促站起身,奔向门外。
客栈狭小,久无人居。木制的楼梯被她踩得蹬蹬作响,顾不得贵女仪态,铃兰玉兰几人在身後追着,一口一个“县主”丶“娘子慢些”。
燕琼提着裙角,华贵的狐裘随着动作飘扬,像只翩跹的蝶。
“长渊!”
她小喘着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你去了何处,怎麽此时才回来?你身上还有伤,竟一个随从也不带……”
指尖的蔻丹新染,红艳艳地扶着男人的小臂。
甜腻的香气从她扶着他的手上传来。
时下女子爱用香膏,燕琼自也不例外。这香气他并不陌生,此香在京中风靡,千金难求,他母亲也爱用。
原是闻惯了的味道,此刻却让他有些难耐。祁长渊面色不动,从她手中抽离了手臂,站开几分。
“有什麽事吗?”
声音冷彻,还带着自寒冬中来的风霜。
燕琼的关切被轻飘飘地拂落,她面上的笑僵了一瞬。
“没事,就是这麽晚了你还没回来,我很担心。”
祁长渊极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燕琼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这不已经回来了吗”的表现。
他自小就不爱说话。
想到幼年相识,他自来如此,燕琼定了定神:“……段将军说了,陛下要你尽早回京,不可耽搁。这一路都是山路需得日夜兼程,路途辛苦,我也是……”
“心疼”二字还未说出口,便听祁长渊开口阻住话语。
“县主若是觉得山路难行,自可转行水路,”祁长渊的视线并未落在她的身上,反倒是看向某阴翳处,神思不知去往哪里:“昨日啓程之时赵伯爷便说了让你同他一道进京,是你执意要跟随。”
他的声音带着些哑,似是因着赶路疲乏不曾休憩,身上隐有尘土。
感受到他疏淡甚至有些冷漠的态度,燕琼神色稍变。
玉兰年轻沉不住气,听得他这般态度想要维护主子,却被铃兰拉住,摇了摇头。
不过一瞬,燕琼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态度,心平气和有礼端方,看不出半点愠怒。
“你这伤痕又是何处来的,谁伤了你?”
祁长渊的脸侧有几处伤,像是划痕,细细浅浅,带着些血痕,走到光下才能瞧得明晰,在无瑕的面上分外显眼,无法忽视。
他的身上从来不缺伤痕,可这处伤,离开时分明还没有。
像是被什麽尖利的东西虚虚扫过一般。燕琼主动关切询问,可他只是侧过脸避开,仍旧是淡然的声线:“县主,时辰不早,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赶路。”
他自她身畔而过,不曾停留半分。
见他离去,玉兰有意想说话,却看见燕琼并无波澜的面容,张了张口,还是闭上嘴,不再多事。
祁长渊步入厢房,推开了窗。
寒风贯彻而入,冰冻了眼底寒霜。
他闭上眼,让酸涩的眸得到几分喘息。刚恢复视力不久,他还不能长久视物。
半年来习惯了运用着嗅觉与听觉,此刻仍旧任风声送进耳畔。窗外隐有未曾入眠的黑骑卫若隐若现的谈话声,还有燕琼主仆几人的细微声响,马在食草,车夫在打盹。
像极了冬至前夜,他站在窗前所听闻的一般。
忆起当时,还未曾痊愈的头疾开始隐隐作痛。原本便撞到了脑袋,更不用说前几日那样的激战,伤痛一层层侵蚀着他的大脑,让他不由得弯了腰。
长剑坠地,在简陋的医馆发出轰隆闷响。
祁长渊伸出手,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麽东西。只听一阵破门之声,有人进了来,嘈杂的声响中,女声惊唤他:“常渊丶常渊——”
恍惚间,祁长渊想要擡头,却忽地又闻到了那完全不同于她身上茉莉香的甜腻气息。
原本要探向她的手忽地松开,两眼一黑,昏倒在了狭窄的屋间。
夜很深,也有可能是他又看不见了。惝恍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冬夜。
……
冬至前日。
常渊从铺子中出来,稍拐过一个街角,便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