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贪婪地丶又克制地,这样的视线。
不敢有半点惊扰,可又无法抑制住飞蛾扑火的本能。无光之人骤然得见光明,第一时间不是奔赴,而是害怕。
他自认平生不曾怕过什麽。尸山血海也闯过,万丈高涯也见过,却在她这处一次次心生怯意——像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
“没什麽大碍。”
姜馥莹收回手,也唤回了他的神思,“如今用的药很好,重伤几次又不曾真正疗愈,是会有这样的感受。慢慢调理即可。”
她看向祁长渊,眸中没有半点多馀的波澜,半晌,唇角终于扬起一分疏离的笑。
“世子,您可还满意?”
祁长渊收回视线,垂下眼睑。
“娘子医术高明,”他道:“某不通岐黄之术,自然娘子说什麽便是什麽了。”
“看完了伤,世子可还有事?”
徐清越温声开口,柔和到好似方才与他对峙之人并非他一般,“想来县主等着世子,也该等急了。世子不去瞧瞧麽?”
听到“县主”二字,姜馥莹心中轻讽,又带着些自嘲,这些情绪显现在眼中,便更显得疏离漠然。
她不曾看向他。
祁长渊不动分毫,目光落在姜馥莹的眼角,似是想要寻出那麽一丝柔软的证据。
“江娘子说我并无大碍,可我时常心中钝痛,指尖发麻……这是什麽缘故?”
好似真心求医的病人,“病人自然要求医问药,五郎应当是理解的吧。”
姜馥莹移来视线。
目光落在他的心口丶指尖,姜馥莹抿唇,忽地道:“我听人说,做了亏心之事,便是会受些惩罚。心中日日煎熬,身子日日苦痛。自要渡完了灾厄,才能赎罪。”
她淡笑着,金黄的日光落在面颊,如溪水清澈的眸望向人,像是能涤尽心底所有污秽。
“世子,你说,是也不是?”
“是。”
祁长渊看向她,“犯了错自当要受到惩罚。只是祁某愚钝,也想问问我的佛。”
“灾厄丶苦难,俱都受得,此间嗔痴却无可化解,可有人渡我?”
两双眼眸猝然相碰,好似回转千年。
姜馥莹眸中轻晃,满是不解。
薄情之人,亦能做出这副深情之态麽?
是真是假,孰是孰非,她早就抛却脑後,为何偏要等她全全放下了,他又这样莽撞地闯入她的世界。
是谁的心乱了。
“应当是……”姜馥莹默了一瞬,开口:“有的吧。世子洪福齐天,定有贵人相助。”
祁长渊一怔,方擡起的眸光便被下一句击了个破碎。
“只是不该是我等区区医者。”
姜馥莹站起身,“县主娘子还在等您,世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推着徐清越的轮椅,木制的滚轮声响彻屋中。
“江娘子。”祁长渊额角直跳,无法控制的恐慌从心底渐渐溢出,让他几乎无法站稳身子。
这个“江”字,咬得极重。
你是在躲我麽?他想这麽说,却不曾出口。
他开口,带着几分叹然,像是屈服。
“你我第一次见面,何必避我如蛇蝎。”
她既不愿与他相认。
那便顺了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