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亲手扶着她,可她却恍若不知一般,自个儿跳下了车,扯了扯衣裙上的褶皱。
祁长渊垂眸,帮着她抚平的肩头的衣衫,收回手,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面容。
徐府门房瞧着平南侯世子的马车,一早便迎了上来,谁知率先下来的竟然是个女人……仔细一瞧,竟还是三房五郎君身边的那个医女!
二人虽不曾说话,但此间的亲昵姿态不必多言,门房自以为发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迎了二人进徐府,便一溜烟跑了去,告知了老爷们。
姜馥莹不曾同祁长渊一道。她又不是什麽大人物,与祁长渊说了句,便自顾自从小门而入,先行回了清山居。
徐府仍旧是从前的模样,春日的气息愈发浓重,花园子里植着鲜嫩的花与叶,一派生机和乐。
姜馥莹脑中还想着前一日与祁长渊所说的话,若是从前,她应当还会多看几眼景致。奈何时移世易,不过过去了十馀日,心境就全全变了。如今只想着,这样光鲜亮丽的府中,不知也藏着多少阴私。
她轻轻叹息,回到清山居,徐清越竟然不在,只有长福,还有几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在院中。
瞧见她回来,长福怔愣了许久,半晌才回过神来,动了动唇:“……你丶你回来了。”
姜馥莹的包裹都丢了,祁长渊以“卖”的名义给了她几套衣裳,又暂且借了她些许银钱。她本就只告了几日的清明假,如今过去这样久,心里也实在惴惴。
她想着自己的事,也就忽略了长福的异色,提着些买来的糕点,道:“长福哥,我买了些东西,你们且用着。”
她环顾四周,一切似乎都与她离开之前差别不大,她还惦记着自己超了许多日的假,面上抱歉:“五郎去了何处?……我算着日子,今日应当不用去针灸,他出门了麽?”
长福走近几步,难得还算贴心地替她接过了手中的糕点,分给了几个小丫鬟。
他面上微凝,过了会儿才道:“五郎出去了……去铺子里查账去了。”
姜馥莹起初没听到他说话,回屋放包裹,这会儿听得声音,怪道:“今日又不是月末,不是每个月月末掌柜的送账簿来麽?”
徐清越腿脚不便,大家都还算体谅,自来都是送账簿过来的。
长福听她说话,回过了神来,瞧着那几个分食着糕点开心得不得了的小丫鬟,别过脸道:“我们郎君做事,什麽时候还要过问你了。你问那麽多做什麽?”
许是经历过生死,又从祁长渊那小小一方天地中出了来,本就脾气很好的姜馥莹更不会同他计较,反正也习惯了他的语气。
从屋中探出头来,“好啦,我也就是问问,关心一下五郎而已。”
她收拾好东西,又将自己的银钱盘算了盘算,出门去同长福道:“我这麽长时间没回来,五郎可说了什麽?”
五郎人心好,只怕会担心她的。姜馥莹一想到因着自己的缘故让旁人忧心,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继续道:“长福哥,五郎的腿近日怎样了?最近多雨,他的腿刚好几分,说不定会有痛意……”
“好了,”长福转过身,往屋里走,“你别闹腾了,一回来就叽叽喳喳这麽多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麽人呢。”
他动作有些僵硬,被她暖融融的话语说得心里不上不下的。
“五郎经常提起你,”末了,他还是转过身,看向姜馥莹,神色莫名纠结:“你这麽久没回来,五郎很记挂你。你日後莫要再让五郎伤神了……这几日去哪儿偷玩了,逾期这样久,要扣工钱的。”
他语气软了几分,姜馥莹怔了一下,漾出笑来,“知道了,长福哥。”
姜馥莹与祁长渊一道回府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徐府。府中上下只当五郎身边的医女得了世子的看中,一早晨的时间,多少人都来打探。
最後,还是刘管事出面,训了大郎君房中几个小丫鬟以儆效尤,这才止住了风声。
祁长渊知晓她行事坦荡,不喜张扬,更不喜被人背後议论,是以将当出的事半隐了去,只说有数面之缘,彼此有过救命之恩。
在大老爷处,徐家两位老爷以玩笑之态提起这位姜娘子的时候,祁长渊也只是道:“那日踏青,瞧着姜娘子被人围追,料想不好,便将姜娘子救了下来。那些人已然被黑骑卫拉去审问了。”
他饮了口茶,听不出语气:“只道徐州山清水秀,还是头回知晓,竟有人追杀一良家平民。”
祁长渊擡首,对徐家几人道:“不过你们放心,我既来了徐州,又正好撞上了此事,便定要管个彻底,大秦百姓,绝不能在黑骑卫的护卫下枉死。”
惯来如覆冰雪的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他看向徐大老爷:“伯父您说,是也不是?”
祁长渊出门确实是以“踏青”的缘由,只是他的行踪不为旁人所知,这些日子不曾回,没几个人将他的离去与姜氏女的事联系再一次。
此刻才明白,这几日两人或许都在一起,徐家几位知情人笑得讪讪,尽量不露声色。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知晓了多少。
他喝过了茶,施施然起身:“我来徐州人生地不熟,多亏了徐家诸位收留照顾,如今身上伤势未愈,许是还要叨扰阵子……”
“自然丶自然,”徐家二老爷说话都带着颤:“世子说话行事……颇有当年平南侯风范,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家父当年来徐州,大赞过此处的山水美景,若是能与徐家几位郎君同游倒好,”他漫不经心开口,像是随口闲谈:“听闻徐五郎素爱山水,日後便与他一道,许能做个伴。”
“……五郎?”
徐家大老爷都愣了愣,“世子说笑了吧,五郎腿……那般,如何游山玩水,还是同犬子一道去吧。”
“谁说坐轮椅便不能游山玩水了,”祁长渊笑了笑,背过手,离开正厅:“或许五郎身在徐府,心在远方呢。”
府中人面面相觑,徐家二老爷回过神,问身边之人:“五郎在何处?”
“……五郎出去了,说是查账!”
“三房有什麽账好查的!那麽点子生意,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二夫人道:“罢了,一个残废,找点事做也好,没得让人说了我们徐家苛待小辈。”
“早些去,”大老爷不管他们之间的龃龉,手杖轻顿:“将五郎叫回来,他身边那个娘子,只怕真得了世子青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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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越回来的时候,祁长渊正在清山居中,负手看着什麽。
他轮椅声音不小,被孟叔推来的时候祁长渊动了动身子,却不曾回头。蹲在他身前,费力研磨着草药的姜馥莹转头,站起身来,双眼一亮:“五郎!”
徐清越展颜笑开:“阿莹,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