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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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饭馆里肉香扑鼻丶和乐温馨,皇城紫宸殿里,亦是鱼龙曼衍丶笙歌鼎沸。
出席承平帝的除夕正宴,乃极高的帝宠,衆人都打起精神,轮番恭贺海清河晏丶皇恩浩荡。
待到酒过三巡,皇帝微醺,臣子也略放松些,来来回回地敬酒,彼此吹捧得密不透风。
谢临川挨着敬了一轮儿,又着含笑,饮了来敬他的那些酒。他酒量极好,次次满杯一口闷,脸上却丝毫不见醉意。
此时,他拎着一个银壶,来到後排,举着酒盏,对陆斐道:“陆少卿,谢某敬你一杯。前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谢临川从来骄纵恣睢,口中何曾说个“错”字?这番伏低做小,实在令人疑惑。
陆斐打起十二分精神,口中忙道不敢,谦辞说尽,便要满饮此杯。
谢临川将酒盏放到唇边,却停了一瞬,脸上绽出个微笑:“谢某又记起一事……”
他那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睛紧盯着陆斐,简直令人无所遁形,“陆大人二十有馀了,怎的还未娶妻?”
陆斐简直觉得兜头打了个炸雷,心头冰凉,好在他养气功夫好,只微微蹙了下眉。
谢临川见陆斐一副警惕的模样,更是来了兴致,笑道:
“不如,谢某为你介绍一门好亲事?”
他举起手遥遥一指,从北门端坐的公主丶命妇们身前一一划过,最後落在一位清雅贵重的女娘身上。
那人戴高耸的莲花冠子,着郁金色天鹅绒锦袍。在烛火之中,语笑嫣然丶温柔可亲,正是福安公主赵芸姝。
恰此时,三皇子赵侃施施然来到这边,见谢临川在,就举起酒盏:“谢世子,本王到处找你,你竟跑到这里来了。”
谢临川似笑非笑:“殿下,我正在办一件天大的好事呢。”
三皇子何等聪明之人,专是来为陆斐解围的,笑道:
“说到天大的好事,这都翻年了,怎麽还没听见世子的好消息?紫宸殿赐婚,可都是去岁秋天的事儿了。”
他摸摸鼻子,往女眷那边瞟一眼,似乎有些难为情:“你不知道,我那傻妹子听说这事儿,眼睛都哭肿了。”
谢临川做出一副醉态,嘿嘿一笑,又把机锋转了回来:
“那敢情好!宝庆公主未嫁,陆大人未婚,正好凑一对儿。就看陆大人喜不喜欢了。”
简直是在借着酒劲儿,胡说八道丶乱点鸳鸯谱。
三皇子一听,还真的思索了起来。
陆斐忙道:“微臣之事,不劳谢世子挂怀。世子醉了,去饮些醒酒汤吧。”
谢临川哈哈大笑,又摇了摇头,露出一种得意又忍俊不禁的神色,自去了太子身边。
不过一会儿,又见他侧着身子,对命妇们说着什麽。那些尚未婚配的公主们,果然向这边,投来些含羞带臊的目光。
陆斐与三皇子交涉完,闭了闭眼,极力忍耐下来。再睁眼时,他已经一片云淡风轻。
谢临川奚落了一阵陆斐,心情大好。
回到家里,在家宴上也是妙语连珠,把谢老夫人和梁氏逗得嬉笑开怀。
成日里,他爹谢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今日也没有发作,笑着饮了他敬的酒,还赏了些“利市”彩头。
除夕有守岁的传统,但谢老夫人年纪大了,梁氏身体也不好,便自去睡了,谢衍有公务处理。
谢临川整日龙精虎猛的,熬更守夜那是家常便饭,这岁,历来是他来守的。
他便命下人点起烛火,将整个王府照得通明如昼,以“照虚耗”代替馀者守岁。自己入了聆泉院,拿一卷兵书翻着。
将到亥时,平林风一样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世子爷!”
谢临川看得正入神,被他一打岔,心里有点儿烦:“怎麽,赶着去投胎?”
说罢,却把兵书中夹着的丶二指宽的密信,就着烛火烧了。
谢临川不高兴的时候,冷言冷语还是好的,平林早习惯了,只说自己的:“江娘子她,被官差抓走了!”
谢临川眼神一凛,从玫瑰椅上跳下来:“怎麽回事,说清楚些!”
“就两刻钟前的事,看样子……是临安府署的人,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谢临川抓起黑色大氅,拿起乌鞭,风一样往外走。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园子里的青松本是四季常青的,此刻让白絮一裹,都看不见绿意了。
谢临川走到门口,让冰冷的雪霰一扑,霎时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