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生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虞望动手。……
亥时三刻,文慎的官轿停在虞府门前。他揉着太阳xue跨过门槛,却见庭院漆黑一片,唯有廊下一盏孤灯。
“侯爷睡下了吗?”他问提着灯笼迎上来的陈叔。
陈叔欲言又止:“侯爷去了严府,说是找沈堂主叙旧。”顿了顿又补充,“留话说今夜未必回来。”
文慎解鹤氅的手一顿,春夜的青玉扣稍微冰了冰他的指尖:“是麽。”
“老奴备了晚膳,少爷可要用些?”
“不必。”文慎转身就往书房走,忽又停住,“陈叔,侯爷可说了……叙什麽旧?”
老管家低头:“侯爷说,眼下正是京城春景最美的时节,要问沈堂主这些日子能不能得闲,想带他去京畿猎场去纵马踏花。”
文慎漂亮的眉心倏地拧紧,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忆起沈白鸥那妖孽的脸和风流的做派,太阳xue突突地跳。
“少爷?”陈管家担忧道,“您脸色不太好。”
“无妨。”文慎深吸一口气,“备马。我去严府接侯爷回来。”
——
与此同时,严府西厢,黑瓦覆顶的书房内,青藤香混着茉莉,清新淡雅,略带甘甜。
“你输了。”沈白鸥将黑子啪地拍在棋盘上,“上一手就该弃子突围,侯爷心不静。”
虞望盯着被围剿的白子,突然道:“亥时三刻了。”
沈白鸥执棋的手悬在半空。
“你家严隐之怎麽还不回府?去外面找野男人了?”虞望慢慢转着扳指。
“侯爷这话说的,什麽叫我家严隐之?我不过一介漂泊无依的平头百姓,仰仗严大人在京城落脚,侯爷自己娶了男妻,就以为所有人都是断袖了?”沈白鸥心中不快,便说话带刺,跟虞望对呛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虞望低笑一声,正欲回呛,忽听窗外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
“二位好雅兴,这麽晚了还不忘饮酒对弈,在此谈笑风生。古人云,倾盖相逢胜白首,所言不虚啊。”
雕花门被推开,文慎披着浓重的夜色站在月光下,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的目光扫过满桌酒菜丶散乱的棋局,沈白鸥揶揄的笑颜,最後落在虞望衣襟半敞的领口。
“阿慎!”虞望腾地站起来,棋盘砰地一下被撞翻,玉石棋子哗啦啦滚了一地。
文慎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就是侯爷说的……恩爱?”沈白鸥看向虞望,笑着调侃道。
“你懂什麽?不恩爱他会大半夜不睡觉来找我?”虞望抓起大氅,急匆匆追上去,临门时扭头冲沈白鸥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锦衣卫通宵查案是常有的事,但愿严隐之今晚别让你独守空房。告辞。”
沈白鸥抓起手边的空酒杯就往他身上扔,虞望闪身一避,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阿慎。”虞望在巷口拦住轿子,一把掀开轿帘,大步踏进去,“不是来接我回府的吗?怎麽都不等我?”
文慎端坐轿中,看向窗外,月光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清影:“怎麽?侯爷与故人的旧情这麽快就叙完了?也不多待会儿。”
虞望闻言轻笑一声:“都待一天啦,本来想多待会儿的,但你不是来接我了吗?我能让你一个人回去?近来京城多危险啊。”
文慎喉咙发涩,看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更加来气,可他不知道自己以什麽立场生气。挚友?可是虞望结识谁丶和谁交友都是他的自由。手足?虞望那麽多有血缘的亲兄弟都还没说什麽,哪轮得到他这个外姓人来指手画脚?
妻子?
他比谁都清楚,那纸婚约不过是政治博弈的产物。等老皇帝一死,他们就再也没有理由厮混在一起了。
“怎麽瘪着嘴,不高兴?今日查案很辛苦麽?谁给你气受了麽?谁这麽不长眼,我明天帮你收拾他。”虞望擡起手指轻轻揉他蹙紧的眉心,衣袖扫过的瞬间,那股淡淡的青藤茉莉香扑面而来,文慎眼眶一红,整日的疲惫和从方才就郁积于心的委屈瞬时冲破了高高垒砌的防线。
“手拿开。别碰我,臭死了!”
虞望垂眸看着他,其实已经舍不得再逗他了,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他的阿慎在官场上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但他私下实在是个很胆小丶很软和的人,不逼着他,他永远都不会承认那份悖逆世俗伦常的感情。
“不碰就不碰,别这麽凶嘛。”虞望笑嘻嘻地收回手,假装没有发现文慎通红的眼眶,“况且哪里臭了?这是沈堂主最爱用的熏香,辋川特产,京城都买不到。”
文慎闻言,呆呆地发怔,一句话也没有说,垂眸盯着轻晃的帘穗,淡色的唇抿得发白,牙关咬得死紧。
“你都不知道沈白鸥这人多好玩儿,他在辋川养了几万只白鸥,没事就数白鸥,数了几年都没数清,然後就向全天下发征婚令,说谁要是能数清楚辋川中的白鸥,就赘入谁家当夫婿,结果慕名前往辋川之人络绎不绝,每当有人——”
“说够了没有?”文慎头痛欲裂,不受控制地喝止他。
虞望喋喋不休地说着别人的事,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在文慎记忆里是很少见的事。
哪怕在以前,他们都还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身边各自是年纪相仿丶家世也相当的少年郎,虞望也没有这样过。
“怎麽了?哪儿不舒服吗?”虞望见他当真难受得厉害,不敢继续刺激了,老老实实地搂住文慎的腰,帮他按揉两鬓,可这个动作无意间将文慎罩进了那清雅微甘的香气里,文慎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忍无可忍地拍开了虞望的手,就那一下,虞望发现他衣袖坏了,像是被人扯坏的。
“衣袖怎麽了?跟谁发生争执了吗?谁对你动手了吗?”虞望担心他还像小时候那样,受了欺负也不说,于是语气稍微严厉了些。
哪知就是这严厉的质问彻底击溃了文慎心底最後苦守的关隘,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里瞬时汹涌出灼人的泪潮。他猛地将虞望掼在轿壁上,五指死死掐住他咽喉,白皙细腻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虞望没挣扎,反而擡手抚了抚他湿淋淋的长睫。
除了那些不痛不痒的巴掌,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虞望动手。
他那柔软的丶微凉的掌心,修长的丶漂亮的五指,掐起人来居然也十足地疼痛,甚至让虞望都几近窒息。
“不要碰我。”他哭着说,“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