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柏青这个不讲道理的人,趾高气昂地向钟隐提出了包。养。
其实钟隐想跟柏青稍微解释一下昨晚自己被经理设局的弯弯绕绕,但看着柏青那双爽朗明澈到无害的眼睛,又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多此一举:反正他也不会相信,不如顺着他话头往下说好了。
只不过,想要一个月五千块钱工资,是钟隐难得的真心话。
他们的大学时代,物价还没有飞涨,市区内的房价也没有高到让人想跳楼的程度,如果钟隐一个月能赚五千,那麽他大半年的吃喝都不用发愁。
柏青很爽快地同意了,少爷家不缺钱,更不缺住的地方。
钟隐告别了他刚开始不久的夜场生活,也告别了他鸡飞狗跳的宿舍,他将他为数不多的行李搬到柏青距离学校仅一两公里的大平层,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背包只能占据主卧的墙角。
“需要我再为你置办些东西麽?”柏青看着他那个背包带都被磨损得断掉了的旧包,真心实意地追问。
钟隐不识好歹,认真地回答他的金主:“不用,你给我现金就好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很熟悉,不然柏青肯定会扑过来抓着钟隐肩膀晃,痛心疾首地大喊:阿隐,你掉钱眼里去了!
事实上,钟隐确实掉钱眼里了。
柏青只笑了笑:“卡号告诉我一声,我待会儿就去给你转账。”
待会儿钟隐也要回学校上课,他和柏青一块乘电梯下楼。
回南天,细雨织成薄雾罩在了南国温暖的春日上,以至于使从楼房里迈出门的人不禁打了哆嗦。
“你该多穿一点。”柏青撑开了伞。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钟隐把卫衣後的帽子戴上。
他和柏青不同路,所以也不共撑一把伞。
走了好一阵,待到那柄黑伞消失在他馀光里,钟隐抹了一把被雨雾打湿的脸,想到自己对金主的态度是否不太客气。
好在金主人品不错,没与他计较,还一口气给他打了半年的工资。
钟隐捧着自己二手的砖块机敲敲打打丶删删改改,给金主发了一条感谢的长信。
“需要我做什麽,您尽管吩咐。”
结尾的措辞,钟隐尽可能地添上了十足的谄媚,他向他的金主证明,他的态度真的有在改好。
柏青没有回复他。
可能柏青又一次忘记了钟隐这号人。
钟隐不知不觉地在那大平层里住了半个月,期间柏青没有回来过,钟隐也乐得清闲,他可以不用再为维持生活而奔波,不用再为失去住处而烦恼,只用继续专注于学业,并把书摊老板所有的书都承包下来。
回南天的雨下个没完,某天夜里,钟隐被雨声吵醒,怎麽也无法入睡,干脆披衣而起到了阳台。
阳台正对着一树木棉,钟隐点了灯,瞧见那雨中浮动的橙红色火焰。
他想起岭南这边有收集木棉花晒干煲汤的传统,先前他跟室友关系还不错时,尝过一碗室友从家里带来的靓汤。
不知道金主有没有让他洗手作羹汤的需要,他只会做两道川渝的江湖小炒,对煲汤一窍不通,而金主很明显是G市本地人。
柏青讲粤语很动听,钟隐记得那节课上,老师鼓动柏青用粤语朗诵姜夔的《扬州慢》。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钟隐不自觉地发愣,他感觉到周身潮湿的阴冷,悻悻地关了灯退出阳台。
那一树橙红的火焰熄灭在雨夜里。
忽然,门外传来了钥匙的响动。
钟隐三步并两步上前开门,步子比心跳还快,差点踢踏掉了拖鞋。
打开门,果不其然是柏青。
他身着修身的黑风衣,随着门外的夜色涌进门内,只左耳上水滴般的绿耳坠,还鲜活地摇晃。
“这麽晚了还没睡?”柏青边换鞋边问。
钟隐嗅到他身上的潮气,以及没有掩盖住的烟草味,不禁皱眉稍稍撒了个谎:“只是起来喝水。”
“那好吧,”柏青沉沉地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捧出一把玫瑰,深红色,比窗外的木棉更像火焰,“祝你晚安。”
钟隐一下子被烫得眼热,手都忘记向前,“需要我给你……您找个花瓶麽?”
“不用了。”柏青把花束收回,“我抱着花儿睡。”
*
果不其然,时钟走过十点,而钟隐却全无睡意。
柏青又换了一部新的纪录片,明明他已经哈欠连天,但还是强撑着和钟隐一块熬夜。
“想睡就去睡呗。”钟隐习惯性把手放到柏青背上轻轻拍。
柏青把遥控丢茶几,愣是蜷在钟隐怀里不动弹。
钟隐叹气:“小心明早起来落枕。”
柏青哼哼:“才不会。”
他对把钟隐当人形靠枕很有经验,早早地摸索出一套妥帖的睡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