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钟隐和前室友的关系不错,虽说不上是至交好友,但也是能凑一起上课吃食堂的关系。
不出意外的话,钟隐会在毕业那天诚挚给室友写满一整页同学录,哪怕之後江湖路远,回忆起大学的生活,心底也会泛起淡淡的暖意。
变故发生在钟隐遇见柏青之後。
他花了三天魂不守舍,哪怕舅舅家的催债电话打了好几通,差点让他的二手砖块机报废,舅舅说他再不想办法寄钱回家,家里上下六口人都得死无全尸,他也无动于衷,甚至仍然浑浑噩噩地想着,为什麽当时课间没有勇敢一点,拦住柏青多说一句话也好。
至少夸一句柏青吹得好听,柏青看上去是很随和的人,听他这样夸赞,会不会对他露出弯弯的笑眼。
“你别忘了,这是你妈欠老子的!你别想跑到外地就万事大吉,老子晓得你学校的位置,老子在G市也有兄弟!你要下周不往家里寄钱,你就等到起吧!”
“老子有本事送你读大学,也有本事让你读不成!”
舅舅飞溅的唾沫星子快要从砖块机闪烁的屏幕溢出,钟隐计算着这个月的话费,心想之後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得两天吃一餐,才能保证基本的生活。
好消息是他马上要开始实习,坏消息是距离实习开始他还有两个多月的课程,舅舅要钱又要得急,钟隐铁疙瘩的脑子运算出了一些歪门邪道,但他那会儿年轻又正直,想出的最邪的路子不过是去酒吧打工。
上大学後,钟隐做过不少兼职,唯独对去酒吧打工抱有微微的恐惧,虽然据说酒吧工资高,也据说有些酒吧的工资可以周结日结,但钟隐还是道听途说了不少肮脏龌龊的传闻,钟隐不才,好歹读了十多年的书……不过工资高且真是周结日结的话,倒也能给钟隐解了这燃眉之急。
钟隐挂断了电话,二手的砖块机,屏幕已然碎裂成蛛网,有一两个按键还不太好使,不知道他再转手卖出去,能不能卖出个四五十块钱。
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後了,钟隐刚下了晚课,天上飘着小雨,而他没有带伞。
该回宿舍冲个澡,为明天去附近的酒吧碰运气做准备,但钟隐还想着那吹箫的白色身影,恍恍然在雨地里看到了冷清的月光,从榕树的枝叶间洒下。
钟隐停住脚,冷琥珀般的光华透过细密的雨丝,照在了路边溅上泥点的公示栏,冷风吹过,透明隔板未合上的公示栏哗啦作响,钟隐看清楚里面的纸张海报卷起水波般的褶皱,褶皱之上是一张工整的蓝底证件照。
柏青。
他穿白衬衫果然漂亮。
钟隐一眼就认了出来。
*
钟隐平生没做过坏事。
从公示栏里摘下柏青的照片是第一件。
由于对偷盗没有经验,钟隐把那张照片随身携带,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捏着薄薄的相纸放于心口,心跳轰鸣如春雷。
他那会儿没意识到心动,没意识到钟情,浑身每一粒跳动的血液都欢呼着鼓动他:好想再见到柏青,好想再见到他……一眼也好,偷偷一眼就好……
也许是钟隐的过错,是他魂不守舍,又开始了早出晚归,对室友关心的神情置若罔闻,哪怕人都拦在了他眼前,正色问他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你说出来,我也好帮你啊。”室友言辞恳切。
而钟隐不识好歹,只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麽大事。”
说来他运气不错,总是能遇到愿意为他操心的好人,哪怕他并不领情,室友也像师姐师兄那样,对他的难处进行了刨根问底。
钟隐奔波于各大酒吧找兼职时,室友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後,在他又一次被酒吧老板拒绝扔出店面时,一把拽住了他。
“你到底……在忙活什麽?”室友眼里流转着不解,还有当时钟隐并未察觉的心疼,“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麽不肯和我说?”
钟隐执着地挣脱开桎梏,冲室友淡然地摇摇头:“马上就解决了,别担心。”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所说的“朋友”,自然也错过了室友面上转瞬即逝的失落,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事情不能麻烦别人,特别是像室友和师姐师兄那样的好人。
“钟隐!”室友咬牙切齿地喊他的名字。
钟隐只点一点头,“我要去另一家店了,你快回学校吧,晚了宿舍就关门了。”
室友没有离开,那天晚上,他去了多少家酒吧应聘,室友就跟了多少家。
最後他们还是一起回宿舍,室友带了雨伞,没让他再次被回南天的雨淋成落水小狗。
“你是不是嫌我帮不上什麽忙?”室友问。
钟隐摇头:“我不想麻烦你。”
室友被他噎住了,擡手敲了下他脑门,不痛。
“周末有空,去我家一趟,我妈又研究出新的靓汤。”室友转移了话题。
“最近不会有空。”钟隐老老实实地回答。
“等你有空。”室友没好气地说。
钟隐笑了:“哦,谢谢。”
可惜最後钟隐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他没能去到室友家里再喝到室友妈妈煲的靓汤。
他贴身藏着的照片被室友无意间发现,室友认出来那是柏青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