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她不想走了,就在这躺下吧,躺下了,就不用再起来,面临残酷的现实和亲人离去的痛苦,躺下,躺在清风寨的废墟上,也算是回家了。
她躺下了,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是谁?
她缓缓睁开眼,怔住。
杜仲在她面前,和以前一样,手落在自己头上,宠溺般揉着。
姑姑和卫爷爷,明叔,鹏哥,还有大家,大家站在杜仲身後,他们都无声看着自己。
苏木愣愣地,不敢相信。
“小宝,我们不睡了。”杜仲轻捏她的脸,“雪里太冷,起来好不好?”
四年了,再次听到杜仲的声音,苏木崩溃大哭:“杜仲,对不起,我失败了,我没能守住寨子,还害了大家。”
“小宝做得很好。”杜仲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满眼都是疼爱,“也没有失败,为了大家,小宝一直都很努力,咱们清风寨的苏小宝,是最棒的。”
“真的吗?”苏木咬紧嘴唇,看着杜仲,又看向大家,“可是,我答应过你们,我会守住寨子,保护好大家,我都没有做到。”
“谁说我们小宝没做到,姑姑揍他去。”苏韵走上前,一脸心疼,“小宝都瘦了,是不是没吃好饭?”
“小苏木,快起来,爷爷想你了,不和爷爷说说话吗?”卫老也走过来,慈祥地逗她,又是回头问明叔,“老明啊,你这家夥,我们不在,也不好好照顾好小宝,小宝什麽时候这麽委屈过。没事了,小宝听话,爷爷帮你骂他。”
“姑姑,爷爷……”大家都朝她而来,苏木哭着,“明叔,大家……”
“苏小宝,你这只大懒猪,还睡,快起来,咱们进山抓小鸟去。”
“乖,不哭了,小宝想要什麽,哥哥们都给你抓回来。”
“小宝,谁欺负你了,我们打他去。”
“小苏木不睡了,快起来。”
大家都没怪她,也没责备,还笑着逗她,苏木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大家都叫她起来,她不能再睡了。
苏木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
没有杜仲,没有姑姑,爷爷,明叔……也没有大家。
一个人也没有,顶上一轮孤月,无声告诉她,那是一场梦,而非真实。
她没昏睡多久,眼前的血还没被落雪遮盖,斑驳血迹入眼,如果不是这场梦,不是大家让她起来,她今夜会死在这里。
她还不能死,杜仲说她做得很好,没有失败。她不醒来,那这一路来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苏木收起内心的悲痛,不再迷茫。
起身後,苏木凭借记忆,走到寨子後院所在的地方,双手扒开厚厚雪堆。手套被雪水浸透,寒冷倾入体内,苏木仍是专心致志,一刻不停。
记忆深处,那些大家一起痛快饮酒的场景在她脑海浮现,一幕又一幕,随着她越挖越深,大家的脸,还有欢闹声也逐渐清晰。她似乎看到了他们,冬日里衆人围坐在篝火边,喝酒吃肉,好不热闹。酒酣正浓之际,人群中有人举起了剑,一手拎起酒壶,一手挥舞利剑,笑得畅快而肆意,那是十四岁的自己。
手被冻僵没了知觉,苏木没有感觉般,动作不停,而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耳边也无欢乐声,只有夜的寂静,她定了定神,在她面前的,是烧焦的泥土。
泥土坚硬,苏木取下腰後的短刀,借由刀鞘深挖,直到深埋的酒坛差不多露出了底,她才停下。
随手抓起把雪,将刀鞘的泥土擦去,而後将短刀重新别回到後腰,苏木将酒坛抱在怀里,拍掉上面的泥。酒坛的封盖被取下,淳厚的酒香瞬间闯入鼻腔,这是属于清风寨的酒,也只有清风寨的人才能酿造。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苏木跪在雪地上,将酒倒入雪中,“我要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今晚,再陪你们喝一次。”
酒去大半,剩下的,苏木独自饮下。
喝完了酒,苏木翻身上马。离开之际,她回头望向寨子,偌大的缺口就像是这山里的一道伤疤,如刀劈斧凿般,深深刻在深山中,不知要过上多少年,草木才会将这伤痕填满。
今夜回到清风寨,梦境过後,她才明白杜仲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死亡,并非就是真正的离开。那些曾经一起生活过的痕迹,留存在记忆里的点点滴滴,不会因为他们死去而消失。
因为,还有她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