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荆真不知道该回她什麽才好。程女官看惯戟王一年到头放荡,确实会生出主子收敛的假象。
不过是假像罢了。流连花丛的浪荡子,怎麽会轻易收心?
牧荆扶额,头泛起疼。她并非贞洁烈女,也没想戟王做个烈夫。其实,她根本不在意他花不花心。
可偏偏牧荆有洁癖,生理上的那种。一根铁杵理当配一个石臼。一天到晚四处沾染别的女人,搞不好早已磨成了绣花针。
如今牧荆目力已失,看不见美色,勾不起欲望。她只能依靠贫瘠的幻想,勾勒戟王的俊美模样。
不幸地,她脑海中浮现的戟王,跟一个色胚没什麽两样。万一在行房之时,牧荆闻到别的姑娘的气息,只怕她当场便想逃跑。
既然如此,上床前,戟王必须沐浴。
至少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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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赐婚,牧荆一身凤冠霞披,侍女们扶着她,缓缓地步下轿辇。模糊的视线里,充斥着红色的光芒。
这些红色的光芒,是由喜轿和一群穿着红色仪服的人,交织晕染而成。牧荆靠在辇壁,侧耳倾听。
十里红妆,敲锣打鼓,鞭炮声响,牧荆能想像得出,场面有多麽隆重热闹。这是戟王和皇室,为了戟王妃,筹备的大婚。
可惜她看不见。
明明是为了她举办的大婚,却只有她,看不见这富丽辉煌的盛况。牧荆在锣鼓声中迷神。
她与戟王,都是世局变换中不由自主的棋子。差别只在她伺机而动,而戟王已然自我放逐。
一个多月前,她假扮成师晓元,实为星宿堂暗谍,混入宫中。一个多月後,她竟然即将成为皇帝第三子,戟王的王妃。
生命轮转,从不能预测会被转到哪去。到了此刻,牧荆才真正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惧怕。
害怕被揭穿身份,害怕戟王吼她,叛徒。害怕被卷入,几个皇子间的激烈内斗。还有找不出原因,莫名所以的恐惧。
幸亏她看不见。一个瞎了的废人,总是比较不让人怀疑的吧?
待习得合欢散後,这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完成隆重仪式,拜完天地,拜完父母,牧荆便宫人们被带入新房。宫人将牧荆搀扶至喜床上,而後低头,默默退下。
而後,程女官帮牧荆将嫁服摊平,又将盖头重新整理一番。在这布料翻飞一瞬,清香弥漫进牧荆鼻腔中,看来是在匆促之间薰过的。
香气幽隐荡漾,将牧荆肺管一一开展。
程女官又吹熄几支蜡烛。
顿时,牧荆眼前黯淡下来。之後,门被推开。
从沉稳的脚步声判断,是戟王。戟王井然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她颤抖。
显然,戟王已然近身。他正俯视着牧荆,因为她能感受到头顶有股热气。
戟王一擡手,掀起了她的盖头。程女官接过盖头,说了几句吉祥话。
牧荆微微躬身,低声道:"殿下。"
戟王随口嗯了一声。
牧荆能感觉到戟王淡定泰若,没半分兴奋之意。也是,被硬塞的婚事,又是情场浪子,怎会对对一个琴师産生特别的情愫。
之後,程女官执起交杯酒,分给戟王与牧荆,一人一杯。饮过交杯酒,牧荆心中恐惧益发不可遏制。
很快地,连程女官也自动退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牧荆略顿了顿,呼吸突地不稳。一个喘息间,她终于意识到,莫名所以的恐惧,究竟是什麽。
那些恐惧无以名状,时不时刺她心窝。终归一句,都是因为她看不见戟王。而戟王,看不见她的看不见。
这几日,牧荆被宫人们围绕,关照,搀扶,伺候,引领。可戟王,并不会干奴仆做的琐事。当所有宫人,连与她最亲近的程女官都退下後,牧荆只能凭自己。
她有种,连呼吸都很困难的不适感。
纵然大婚前,宫里的嬷嬷虽然教过牧荆房事种种。但她无论如何,绝对不如教坊姑娘们熟门熟路。若戟王嫌弃她青涩,不愿引领她,那她该如何进行?
这麽略紧张的时候,头顶上传来冷冷的一声:"躺到枕上去。"
没什麽情绪,接近命令。
这个男人目中无人,毫无温情,她得另劈蹊径。若一昧迎合,只怕他只把她当暖床的女子,用完即弃。
该如何讨得这个浪子的欢心呢
所谓物以稀为贵。戟王最不常遇见的女人,便会是他为之疯狂的女人。
于是,牧荆既是哀恳,又有几分违抗的意味,道:"殿下,妾看不见,请给妾一点时间。"
说着的同时,牧荆侧身,以一只手掌,一寸一寸地,一点一点地,探寻绣枕。那便是她该躺下承欢的位置。她动作极慢,有些刻意的笨拙。
一个经年累月目盲的人,当然不可能如此笨拙。但她故意示弱,却又不求他帮,她看似柔弱,却不要戟王可怜她。
她就只是需要戟王给她点时间。如果戟王吃这套,他便不会只给牧荆"时间"。
这麽摸索的时候,屋内却异常安静。牧荆感到戟王一双看好戏的目光,正不怀好意朝她扫过来。
他唇边逸出一声低笑。
他在欣赏她的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