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花灯虽是各宫自己动手扎,到底还是得匹配皇室尊贵形象,形制需统一一致,非龙即凤,不容许标新立异。
前年有个出自南方大泽,名不见经传的小嫔妃,扎只大泽土兽,被刘贵妃知道,当场狠狠罚二十个手戒。
自此之後,刘贵妃每年明订花灯型制,备好材料,人人都要照身分之别提他们“匹配”的花灯。
陆女官的口气不是很恭敬:“三皇子妃,镇海宫的花灯材料已悉数送到,劳烦娘娘清点数量。”
牧荆颔首,让身边的木槿照镇海宫登记在册的人丁盘点。木槿忙着的同时,牧荆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啜饮茶水。
牧荆今日身着醒骨纱制成的常衣,如烟似雾,衣上似有云,发上有金翠。当她斜倚几榻,眼波淡扫,真有说不出的风雅妩媚。
陆女官瞅着琴师出身的牧荆,心里却头鄙夷得很。
牧荆嗅出一点陆女官的来者不善。
一个人心怀恶意,还真的就闻得出来。全身都有股不对劲,心上还像被蚁咬似地发痒。
他们以为牧荆看不见,就不加遮掩眼底的恶意。其实,牧荆能敏锐查知。
牧荆小酌一口,漠然地道:“陆女官,木槿动作慢,一时半刻点不完,还请陆女官先行回宫,待木槿点完再回报贵妃。"
陆女官连忙推辞:"奴不急,木槿姑娘慢慢来。”
牧荆颔首,没表示意见。既然爱等,牧荆便随她去。
又过了一会,木槿点完,心中有些疑惑:"王妃,多了十副材料。"
牧荆耷拉着眼皮,面上毫无波澜:"木槿,你可别胡说,陆女官在贵妃底下效劳多年,这点小事不可能出错。"
木槿听此,只得沉默。
牧荆朝着陆女官笑着道:"陆女官,你还是先请回。晚些本宫再让宫人重新点一次。木槿初入宫,一时紧张出错也是有的,还望陆女官海涵,千万别对贵妃娘娘透漏。"
陆女官嗓音尖利地讪笑:"王妃误会了,木槿姑娘并无出错。"
牧荆故作惊讶:"哦,那为何多出十副?"
陆女官若无其事地解释:"戟王殿下夜里偶有女宾客,也得替她们备下花灯。是以多了十副不在清单上,还请三皇子妃体谅!"
木槿攒紧拳头,牙齿都要咬碎。
其他宫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在怀疑自己听见什麽。
自家主子的风流韵事,从未胆敢有人在王妃面前嚼舌,便是怕善良柔弱的王妃伤心。
没想到陆女官却直接捅破。
牧荆勾了勾唇,又不紧不慢地啜饮口茶水,再让下人全数退下。
只馀陆女官。
牧荆当然知道,以陆女官的身分,不可能敢冒犯一个王妃,踩到她头上的主意定是陆女官的主子亲授同意。
牧荆睁大珠眸,无辜地问:"陆女官,敢问贵妃娘娘可是有什麽要敲打我?直说便可,何故来这麽一招,当面折辱我?"
陆女官:"那奴便直说。当初王妃与咱们娘娘协议,要让戟王殿下收心,可为何昨夜殿下却……”
牧荆睁着大眼:"却?"
陆女官语气不悦:“王妃可知,殿下在五皇孙满月宴时,中途上哪去?"
牧荆撇唇:”本宫也正在疑惑。陆女官你可知?"
陆女官咬牙咬得价响:"王妃你果然被蒙在鼓里!这一阵子殿下安分守己,没召过外头的女子进宫。可昨夜……昨夜又召来几个野女人到镇海宫,便是在满月宴进行之时!你不能放任不管呀!"
牧荆心头松了松。
谋害大皇子一家人的凶手,不是戟王。因为,有个人替戟王做不在场证明。事发当时,戟王在自己宫中享乐。
也是牧荆高看戟王了,竟误以为戟王会有心思谋害其她皇子。
看牧荆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陆女官恨铁不成钢:“王妃,你好歹也说句话吧!"
牧荆不解:"本宫该说些什麽?"
陆女官:"贵妃与你的协议,你难道忘了?"
她与刘贵妃之间确实有一口头模模糊糊的协议,可这个陆女官,如此义愤填膺,比她这个正经王妃还在意戟王的"清白"。
此外,刘贵妃成天让人盯着镇海宫,连满月宴也照常盯哨,也未免太闲。
反倒是她这个王妃不疾不徐,不甚在意戟王究竟找了多少女人入宫。
角色错位,本末倒置,牧荆也是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