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依旧没有动静。向闻奚只能认了,耍赖又能怎麽样,他也不可能真就松手摔着他。向闻奚想起程异刚来的时候,冷静地将自己封闭起来,喜欢默默地给别人划一条界限,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这条界限开始模糊了,现在这赖耍的是得心应手。
放暑假前,华颜就提过回C市扫墓的事情,但是程异的脚受伤後,这件事儿便搁置了下来。
现在,华颜重新组织好语言提起,话语中充满了小心翼翼。程异听完後,脸上并没有什麽特别的神情,很平静地对她说:“好。”
见程异如此平静的模样,华颜心里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但捉不住头绪,不知道这种感觉是程异的神态表情带来的还是去祭拜语曼这件事儿本身带来的,她悄悄观察着程异的神色,可是很遗憾,她甚至于连他是真的平静还是装出来的都发现不了。
华颜盯着程异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那双和语曼像到九成的眼睛,总是容易让人想起旧事。
程异同意回C市後,华颜迅速地将时间定在了第二天。
凌晨,程异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心跳如擂鼓般地跳动,梦里母亲湿了的眼眶如此真实,那些事情近的宛如昨日,他双手紧紧地抓住薄被,重新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次,还是无法入睡。
他按开灯,刺眼的灯光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趿着拖鞋走到书架旁,从最角落里翻出一本十分破旧的诗集,他反复摩挲了好几遍封面才翻开,映入眼帘的是十分清秀的小楷,写着周语曼三个字。
缓缓翻开书,他总能想起母亲捧着这本书出神的样子,书的内容本身没有什麽特别,是程异自己决计不会阅读的一类书籍。他翻到中间,夹着一张尺寸不伦不类的照片,是被裁剪过又重新塑封的。照片上是一个容貌较好的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婴儿充满了盈盈笑意,这大概是母亲婚後为数不多真心实意的笑容。照片拍摄于他刚出生几个月,一家人为了留作纪念便去了照相馆拍摄的,带走这张照片时剪去了照片上那个男人,只留下了母亲和自己。
他本想再找找母亲的单人照,但没有找到,无奈只能将这张照片夹在她最常看的书里带走。
车祸那天早上,母亲嘴角有淤青,眼眶发红却依旧笑着送程异出门,跟他温柔地说考试加油,他无法忍受,便抓住母亲的手,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母亲便死死捏住他的手,看着卧室的方向冲他摇头,眼里俱是害怕与祈求。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他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妈,我能照顾你,我们走吧。。。。。。为什麽要等呢。。。。。。”这话曾经被程深听见过,毫无疑问的,换来的又是怒火与暴力,程深很少动程异,如果程异犯了错,他会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在周语曼身上。
程异每次护着语曼都会被扯开,程深会把人拖回房间,程异打不开门便报警,然後又是调节,陷入了无限的死循环。
程异记得其实在他第一次报警後,房间里便只剩下了程深的谩骂,偶尔不小心泄出的哭泣也像风一样立马散了,他知道这是母亲刻意忍着不让他听见。
离开C市後,他不太主动去想过去的事情,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想陷入痛苦,所以慢慢地连带着母亲他都很少想起,他知道母亲不会怪他,甚至会很高兴看到他现在的生活,向闻奚说得对,他的妈妈一定是希望他离开的。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想起,程异被吓到立马合上了书,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他把书重新放回书架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脸困意的向闻奚。
“有事吗?”程异问道。
向闻奚手搭在自己後颈上,活动着脖子,“见你屋子灯亮着,你还不睡吗?”
程异轻声道:“一会儿就睡了。”
程异脸色有些苍白,眼角有些微微发红,灯光照耀下眼睛有些水光不经意看会觉得他哭过了,但是程异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还是呆愣愣地站在门口。
想到明天要去C市,向闻奚不由得觉得他是想家了吧,他轻轻揉了两下程异蓬松柔软的头发,低声问:“睡不着吗?”
程异垂眸摇摇头。
“睡得着还是睡不着啊?”向闻奚拖长了声音,非要他开口。
程异擡头定定地看向他,向闻奚脸上写满关心与担心的样子,让他觉得心里像是被人轻轻揉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麻,到最後剩下一些隐秘的欢喜。
程异眨眨眼,敛去一些莫名的情绪,说:“睡不着。”
向闻奚思忖半晌,“看电影吗?催眠的那种。”
程异点了头,便跟着去了他的房间,向闻奚打开投影仪,选了一部法国文艺片,画面很美,朦胧梦幻,看得出每一帧的光影都是导演精心雕琢过的,连打在女主发丝的光都那麽恰到好处。
两人分别倚在两侧的床头,电影放映开始,房间里便只剩下音箱里传来的法语台词,程异突然想起华颜曾经提过一次,向闻奚学过一点法语,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有听到回答声。
一看,向闻奚已经睡熟了,原来真的很催眠啊。
程异调小了声音,伴着向闻奚的呼吸声默默看完了全片,依旧没有任何睡意。他轻手轻脚地关了电影,房间恢复寂静,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雨下的不大,一滴一滴却还是像砸在了程异的心上。
他替向闻奚搭好空调被,回了自己房间。
直到凌晨五点,伴着越来越远快要消失的雨声他才勉强缓缓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