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偌大的灵堂,程异站在中央愈发显得瘦削,他一身孝服,麻木地向每一个来哀悼的客人鞠躬,往来的人含着可怜的目光打量他。
向闻奚踏进灵堂,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中间那个冷冰冰的男孩儿,眼神木然。
他停下脚步,眼前的男孩儿和记忆中的样子慢慢重合,眉眼长开了,先前的不太有波澜的内心这一刻有了丝丝于心不忍。
“别愣着了。”华颜拍了拍自己儿子肩膀。
向闻奚听着母亲有一些哑的声音,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逡巡一圈摆满灵堂的花圈,写的名字是周语曼,这就是周姨吧,另外一个名字是程深,应该就是周姨的丈夫了。
华颜走到大厅正中央,从门口到这里也不过几步路,可是踏过的每一步都很艰难,看着黑白照片的发小,华颜刻意控制住的情绪出现了裂痕,瞬间眼眶便蓄满了眼泪,鼻子发酸,遥远的少女时期的记忆呼啸着涌入脑海,华颜低下了头,想收住此时此刻已经决堤的眼泪。她忽略了语曼这麽多年,只顾着过自己的生活,没想到一转眼便是天人永隔。
向闻奚跟在华颜身後,恭敬地鞠躬。
站在一旁的周家人,华颜基本上还能认出来,便过去同他们问好,安慰老太太他们。向闻奚看着在场的家属,悄声问华颜:“怎麽好像全是周姨的娘家人?”
华颜一怔,不经意地瞄了四周的亲戚朋友一圈,她不太认识语曼丈夫家那边的人,皱着眉低声答道:“不太清楚,你周姨以前没怎麽提过这些事情。”语曼不提,她也没问,思及此总觉得心快要被愧疚压垮了。
她忽略了这个发小那麽久,对她的家庭不甚了解,就算是偶尔的电话联系,语曼也表现出很幸福的样子。
向闻奚和华颜在C市待了三天,最後一天所有事情都结束的差不多了,华颜准备再去看看程异,之前那孩子都在忙葬礼的事情,没有单独关心他,她尽可能地帮帮他。
向闻奚觉得这孩子估计只能外公外婆帮忙照顾,毕竟这几天看下来,他父亲那边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早年间爷爷奶奶就去世,父亲又是独生子。
得知他外公外婆和舅舅住一起,华颜和向闻奚立即啓程去了程异舅舅家,下意识地以为已经被接过去照顾了。
路上,华颜不安地嘀咕:“程异马上要初三了,这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中考。”
向闻奚回想了下这几天每次见程异的情景,挥之不去的便是他的眼神,冷淡又倔强,“妈,别担心,我觉得他不是那麽容易被影响的人。”
华颜叹了口气。
向闻奚:“他应该没您想的那麽脆弱。”
华颜:“谁都是你这样没心没肺就好了。”
“这和没心没肺有什麽关系,您要是不放心,怕他生活上有困难,物质上咱家还是可以尽全力的。”
程异舅舅家在一个普通的小区,房子挺新的,应该是近几年才开发的楼盘。到那里後,他们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晚饭。
但是餐桌上没有程异。
华颜当即意识到了什麽,刚坐下便没忍住问道:“怎麽没见小异?”
一听这话,程异的外公外婆便冷不丁儿停下了筷子,眼神躲闪,一时间没人说话。
向闻奚敏锐地感觉到这家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有这麽一个孩子,不对,应该说根本不想提起这个孩子。
片刻後,程异的舅舅更是直言不讳,连假装的客套都不屑,“他应该在自己家吧,我们帮他操办了父母的葬礼,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後的事情我们管不着。”
华颜闻言,一贯的好脸色便维持不住了,一时间竟卡了壳不知道怎麽接。向闻奚见状被气笑了,也顾不上长辈晚辈,直说:“叔叔,这麽说不太好吧,程异毕竟是您妹妹的儿子。”
程异的舅妈突然开腔:“什麽不太好!我们家也不是什麽富裕人家,他程异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孤儿院也成啊,人家自己可不愿意去,而且他父母的遗産还有赔偿金可不少呢。。。。。。”话未说完就被两个老人家摆手打断了。
向闻奚冷笑一声,这家人把冷血两个字都刻在脸上了,是因为发现自己掌控不了那孩子恼羞成怒了吧,口口声声遗産还有赔偿金,但凡他程异是个好拿捏的,他们怕是欢欢喜喜把人接过来了。
餐桌上的两个老人全程皱眉不说话,根本没有一点话语权,这家人可真行!
向闻奚:“阿姨,办葬礼的钱是谁出的,收宾客的钱又进了谁的口袋呢?”
此话一出,客厅霎时间安静下来,到这里,答案不言而喻,瞅着程异的外公外婆还是未发一言,向闻奚算是明白了,跟他们扯简直是浪费时间。
华颜眉毛都快拧在一块儿,脸色极不好看,语气颇为冷淡:“他一个小孩子,你们有什麽困难可以说,一起想办法解决,但是你们连过问都不想过问。我记得你们家这房子当初买的时候,还和语曼家借了不少钱,钱应该还没还清吧,语曼才刚走,你们就翻脸不认人,好歹语曼喊你们哥哥嫂嫂,最後她的孩子连普通的帮衬都得不到?”买房借钱这事儿,还是以前和语曼聊天的时候偶然听说了一嘴。
程异舅舅被戳穿,瞬间变了脸色,嚷嚷道:“借钱我是问程深借的,那是他们家心甘情愿的,谁让他们有命借等不到我还了呢,怪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