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高温(第二十九天)
江既皑站在距离杜鹃楼最近的那棵橡树下,斑驳的树影混着四周浓郁的绿铺在他身上,黑色的背心上被烧出一个个金色小洞,橡树叶在灰喜鹊跳跃间沙沙作响。
秋月白低着头走,不知道在想什麽。倒是方行律,和江既皑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见他回来,江既皑没说话,转身进了杜鹃楼,手从口袋里拿出,牛仔布料把他的手心捂住一层薄汗。
柜台上放着最後一碗白粥,杜鹃熬得卖相不好,米粒沉在底下黏腻成一团,米汤寡淡地漂浮在上层,如此令人苦恼的粥,所用的容器却美丽,出自秋月白那套珍贵的荷叶瓷器。
秋月白被太阳晒得浑身通红,正午的太阳太过富有攻击性,让他痛苦。这种痛苦在看见江既皑黑背心外面的胳膊和他那张脸之後,消失殆尽。
他几乎是立刻笑出来:“中午好。”
江既皑不着痕迹地歪了歪头:“中午?已经过了十二点,现在是午後。”
秋月白走上前,摸了摸额头,摸了一手汗,蹭在他的手臂肌肉上:“好吧,午後好。”
方行律站在门口的太阳光里,依旧泰然自若,甚至可以用清爽形容。江既皑的视线看过去,笑了一下:“怎麽不进来,外面热。”
方行律也笑,一步踏进阴影。
“我还以为你要吃了我。”她似乎是在开玩笑。
江既皑绕过秋月白,用眼神随意拨弄了一下她发尾的发带:“很漂亮,衬你。”
秋月白有些吃味,撇撇嘴。
方行律更进一步:“是吗,秋月白也这样说,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江既皑没有再评价这份礼物,退到柜台里边。
“有人喝吗?”他的指甲敲击了一下碗壁,发出清脆,“还是说,你们已经吃饱了。”
天地良心,秋月白整个上午都在看方行律吃,他从头到尾只喝了那家设计店里的一杯巧克力。
“我喝我喝!”他端起碗,咕嘟咕嘟把米汤喝干净,并且对黏在碗底的米团子表示疑惑。江既皑说这是杜鹃的心意,他就不疑惑了,用勺子舀着吃。
一时之间,整个一楼只剩他们三个,除了秋月白吃粥的声音,只剩楼外麻雀的叽叽喳喳。
阳光太强烈了,即使在屋里,杜鹃楼里吊灯上的玻璃球和灯珠也被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点。地上,墙上,人身上,视线里,全都是静止的彩虹碎片。
挺美好的画面,结果因为这诡异的沉默让人觉得有些难挨。方行律倒是觉得有趣,坐在了凳子上,看秋月白喝粥。
就好像,她明恋的不是江既皑一样。
秋月白咽下最後一口,捧着碗,一时之间不知道怎麽开口,只能求助地看向江既皑。可江既皑靠在柜台上,看着不像是要开口的样子。
最後还是宋啸从外面回来打破了僵局。
感谢宋啸,感谢他八辈祖宗。
秋月白赶紧拉着江既皑喊着想走,结果江既皑没动。
“怎麽了?”秋月白问。
江既皑瞥了他一眼:“我这会儿不想上去。”
秋月白抓抓头发,又站回原地。
宋啸算是看出来了,江既皑这小子一上午没个好脸,说个话跟倒金豆子一样舍不得,这会儿倒是有表情了,弄了半天是分人呗。
傻逼。
宋啸忍不住看了一眼江既皑,江既皑掀开眼看过去,宋啸被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又移开视线。真不知道秋月白怎麽会喜欢这种人,这人生气的时候简直跟神经病一样。
秋月白上午被方行律弄得头脑昏沉,这会儿愣是没看出来江既皑的反常,还敢他妈转头跟方行律说话:“逛了一上午,你上去休息吧,我们再待会儿。”
方行律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哎呀,差点忘了。”
秋月白只当她是忘了什麽东西:“什麽?”
方行律笑容明媚,走过来,拥抱秋月白,在他耳边轻轻说:“忘了感谢你。”
这是一个极其短暂的拥抱,秋月白来不及反应,她又做出了更出乎意料的动作——在撤离的最後一刻,她用更微不足道地力度,亲了一下秋月白的左脸。
天打雷劈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秋月白的心情。他艰难地看了看方行律蹁跹离去的愉悦背影,更加艰难地回头看向江既皑。
江既皑的手肘不知道什麽时候支了起来,手掌托着下巴,嘴角似乎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笑了?笑了是不是说明没事?秋月白放心多了。这有啥,江既皑晚上去酒吧,不知道多少女的给他抛媚眼儿,他说啥了?没有。
都是过客。
他凑过去,说:“看吧,还是我有魅力。”
江既皑的笑容更明显了,慢悠悠说:“你当然有魅力,我深有体会。”
宋啸觉得可能真的要下雨,太阳不知道什麽时候不见了,天色都暗了不少,好像要起风。
他拍拍秋月白,尽量避免馀光扫到江既皑:“哥们儿,好像真要下雨,我上去睡觉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秋月白侧过头看外面,确实,太阳躲起来了。他摆摆手,示意宋啸快走。
只剩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