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坐下,接通电话,他说:“你好不好?”
方行律轻轻笑了一声,胳膊支在桌子上,歪着头回答:“挺好的,今天是我状态最好的一天。”
江既皑也笑:“是因为情人节吗?”
方行律愣了一下,反问:“今天是情人节?”
江既皑点点头,重复:“今天是情人节。”
“真好啊。”方行律似乎在喃喃自语,“今天真好呢。”
江既皑皱了一下眉,转瞬即逝,他努力控制自己展现出温和的状态:“姐,你的头还疼不疼?”
方行律的头上还裹着纱布,没有完全愈合,但规定要出院,刚回来没几天。
她懒懒地叹了口气:“不疼了啊,这算啥。”
江既皑其实没什麽话跟她说,也不敢提起从前,只好说了些最近发生的趣事,逗她开心。
她在橡林街住的时间很短,但却很喜欢那个地方,她说橡林街破旧却温暖,是和筒子楼截然不同的好地方,她说没见过橡林街下雪的样子有些遗憾,她说她很想念红楼里的大家,让江既皑代为问好。
江既皑一一答应,并说:“我给你买了碱水面包,是秋月白挑的好店铺,你一定喜欢。”
“店里还把面包做成了戒指,我买了两只,你看——”探监不能带任何食物,他在来的时候把面包拍了照片,发给秋月白让他帮忙调了颜色,找了个照相馆出了快照,现在他把照片贴在玻璃上让她看,“这个是玫瑰乳酪,甜甜的,玫瑰味儿很浓,奶香味也不重。”
“这个是海盐酸柠檬的,海盐的咸味太轻了,第二口才吃出来,柠檬确实酸,还有股薄荷味儿,像咱们小时候吃的柠檬冰棍。”
“这个是黑椒火腿的,秋月白不喜欢吃,但是我觉得挺好的,火腿酱很纯。”
“我记得你喜欢吃草莓,这是是草莓的,你看看,里面不是草莓酱,是真的切开的草莓果肉。”
五张照片,他用单手一一贴在玻璃上,渐渐淹没了方行律的面孔。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照片纷纷掉落。没有来得及整理散开的照片,他擡眼看见了方行律的笑泪。
这个曾经像玫瑰一样娇艳的漂亮女孩,什麽时候连盛满泪水的眼睛都变得浑浊了?
江既皑沉默着看她笑着哭。
末了,方行律说:“小皑,你们要记得我说的话,拜托啦。”
什麽话?江既皑不知道,他还想再问问,但是方行律已经挂了探视电话。
他也站起来,等方行律干枯的背影消失後,整理好桌子上的照片,走了。
出来时刮风。
他靠着深灰色的水泥高墙抽烟,正好有一辆出租车把一对老夫妻送过来探视,他熄灭烟,趁了个巧合。
师傅问他去哪儿,他想了想,报了江值和随青的墓地。
碱水面包的袋子在他背包里轻微作响。
车窗外树叶被风吹倒。
冬天暗了下来。
光华酒店的顶层有个大露台,俯瞰夜景很合适,女孩子们都在这里拍照。
杜鹃和平安把秋月白指挥得团团转,差点趴地上给她俩拍。就这杜鹃还说呢,说秋月白手机像素不行,秋月白直想把手机壳取下来让她脸上。
好不容易拍得差不多了,终于能坐下吃饭了,秋月白又犯了难。
龙虾,是的,他们橡林街的人富贵了,还他妈的点龙虾。其实真不贵,但是他怎麽能让女孩子捧着个大龙虾啃呢?
杜鹃和平安吃牛排吃得满嘴流油,杜鹃嫌弃刀叉,问服务员要了筷子和一次性手套吃,他在一边任劳任怨地剔龙虾肉给她们。
平安好心,从自己盘子里叉了一大块牛肉递到他嘴边,秋月白简直感激涕零,张嘴吃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秋月白给江既皑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有没有吃饭。
彼时江既皑正坐在随青墓前吃碱水面包,看见秋月白的来电显示,挑了挑眉,晃了晃吃了一半的面包,跟他哥说:“肯定要问我吃了什麽饭,他跟你一样心疼我。”
等电话接通了,秋月白果然不出所料,问他吃饭了没有,吃的什麽,他不敢撒谎,如实说了。
秋月白一听就恼了,要来找他,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话:“我马上就回去,在家里等你。你们吃得好吗?平安还生气吗?”
秋月白是一个特别容易被话题带走的人,江既皑一打岔就忘了发火,老老实实回答:“不生气了。我把她俩伺候的妥妥的,俩死丫头把我当太监使唤呢,她俩是吃好了,我没吃好。”
江既皑走到江值的墓碑边,弯下腰朝石碑上的弧面吻了一下,继续说:“我也没吃好,回家一起再吃?”
秋月白愉悦欢脱的声音传来,在寂静漆黑的墓园中显得格外清晰。
江既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小点声,吓我一跳,以为闹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