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傍晚和晚餐(第一天)
傍晚悄然而至,秋月白搬来小凳子靠墙坐着,整个人正对着楼梯口。
他一条腿屈膝弯着,另一条直愣愣朝前伸去,脚腕一晃一晃的,一边闭着眼睛头靠着墙在脑海里琢磨着305的主人,一边用指尖无聊地翻转着一根刚抽了几口的烟。
他没有察觉到周遭环境的变化——落日馀晖纯净又闪耀,附着在小半条走廊上,是带着暗角的暖光。或许是对下午过于炎热的愧疚,这会儿吹起了南风,顺着半开的窗口跃进来,湿乎乎的,带着一点点可以忽略的热气。
有一片富有生命力的光缠绕上他的小腿,有些发红,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金色气泡酒里沉底的一瓣熟透了的橘子——江既皑想。
江既皑放轻了脚步,仿佛是担心惊扰了眼前这个人,他有意走在左边一侧,打算直接从这人腿和墙角之间的缝隙中挤过去。
怪就怪这楼梯实在是不够宽,这人的长腿一伸占了一大半。
他谨慎的模样和他紧锁着的眉头很不匹配,秋月白半眯着眼睛看着实在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此刻江既皑整个人正贴着墙挪动,脚尖距离和秋月白的脚踝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这位帅哥儿,你跨过去不就好了,何必为难自己嘛。”秋月白笑着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丝毫没有把腿缩回来的意思。
他从杜鹃那里打听过了,这小子叫江既皑,根据身份证可知他即将要过二十岁生日,两个月前刚搬过来的。
杜鹃谈论江既皑的时候全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说从来没见过长得这麽帅的小男孩,弄得秋月白忍不住问她的年龄,完了这姐非常骄傲地说她虚岁二十七了。
秋月白本以为他这样说完之後江既皑会不好意思,没成想对方连表情都没有变,不仅没有变,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擡起来看他一眼,就这样走了。
就连关门的声音都没有丝毫感情。
秋月白在原地尴尬愣了几秒钟,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猛地收回腿,没想到因为伸的时间过长加上回收力气过大给腿筋窜了一下,酸得他发麻。
“我看你才是个神经病——”他嘴里嘟囔着,本来还想再来几句不干不净的过过嘴瘾,但想到确实是自己占了人家正常过路的道,就又憋回去了。
可他心里不服啊,他从小娇生惯养,没人这样给过他脸色瞧,于是他就拖着酸麻的腿走到305,敲响了门。
门开得倒挺快,秋月白心里的怒火降低了一些。
江既皑只开了一半门,秋月白就迫不及待地说:“你为什麽不理我!”
这应该是一个问句,但秋月白的感情太过强烈,失去了疑问语气,加上他的尾音习惯性微微上扬,于是质问就变成了委屈。
江既皑心头一动,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否真的有什麽隐藏性质的精神疾病,所以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用正常的语气回答:“我不认识你。”
秋月白闻言眼睛一亮,扬起大大的笑容:“我叫秋月白,是304,就是你对面这间,新搬来的。”
江既皑点点头之後就没有了,很显然,他并不打算自我介绍,但秋月白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出来对方的冷漠,就那样笑着跟江既皑对视。
几乎每个见过秋月白的人都喜欢他,所有人都喜欢秋月白的笑。
从小到大,只要他撒娇,完了来个灿烂微笑,立马就能原地获得一个大礼包。按照他哥们儿宋啸的原话来说就是——“秋月白是个狗东西,但他一笑就不是了。”
针对于这一点,秋月白非常有自信。
所以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笑,反正笑就对了。
但他看见对面这个叫江既皑的愣了一下之後明显不耐烦地抿了一下嘴,然後非常无情地说:“请问你是需要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吗?”
秋月白没明白啥意思:“什麽?”
然後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江既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後擡起头问他:“或者我帮你联系你的精神病院?”
秋月白“砰”得一声把自家的门摔得震了三震,他就是故意摔给对门这个傻逼听的,他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生气了。
“你才有病!你有大病!老子正常得很!”他刻意放高音量,还专门趴在门板上喊。
他在这边喊得起劲,江既皑在对面听的是一清二楚,但他不生气,因为他今天心情不好,担心多气一重把自己给气死。
桌子上的手机还亮在拨号页面上,他走过去想要关掉,却看到了属于江舜的号码,通话时长居然高达三十八秒,再不想多看,直接清空了通话页面。
以前尝试过拉黑,也换过号码,但那个死货烂人实在是神通广大,这种小招数在他眼里不值一提,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
江既皑怀疑江舜可能是该死了,要不然这麽着急找他干什麽。
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三十五,离他上班的时间还早,于是他准备洗个澡稍微睡一会儿。其实他还算是比较看重自己的身体,临去洗澡之前往嘴里塞了两口饼干,否则今天晚上一定胃绞痛。
仔细算算,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他一顿正常饭都没吃过,期间胃绞痛了两次,都是吃饼干缓过来的。
江既皑想,他妈和他哥要是知道了一定心疼死。
可是真倒霉啊,人家俩怎麽着也不会知道了——否则他应该会把今天对面搬来一个新邻居的事情告诉他们,并详细叙述那是个怎麽样的人。
嘴巴里还残留这饼干的香味,他心里想着要去洗澡,但身体却一动不动。
夕阳已经完全消散,天呈现出灰蒙蒙的深蓝,这间屋子不大,东西少得可怜,显得空荡,于是天色可以肆无忌惮地弥漫进来,吞噬这间房里的床垫,画架,桌子,凳子,还有江既皑。
他一直站到深蓝也消失,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黑色。曾经两次目送过深蓝色离开,他始终坚定认为,深蓝色等于分别。
他妈曾经说他是她宇宙的火种,森林,长河,可现在他无端坠落成了燧石,落叶,水菌。
半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止住试图从喉头翻涌的酸。
“咚咚咚——”
是敲门声。
江既皑立刻警戒地回头盯着大门,浑身绷紧。
“那个——能开开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