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不着,是不是?”
赵彗之点头。
傅润翻开《说文解字》,“我也是。唔,哥哥教你认字吧。先教你——写我的名字……”
满天星光为劈啪作响的火堆镀上一层静谧的幽蓝。
火焰渐深渐冷,悄然熄灭。
少年渴得很,脱了出汗的衣裳,白皙瘦劲的腰侧有一瓣桃花状半晕开的胎记。
第二天两人情形有所好转。
山中烟雨朦胧,杏林如雪,傅润背着赵彗之往山下走。
他低低地笑,“你怎麽对老赵的事格外感兴趣?怪哉!怪哉!”
赵彗之聪敏至于过目不忘,闻言翘起嘴角,微凉的食指在傅润的後背写字以答。
[有劳你。]
小哑巴已能写一些连贯的短句!
傅润不由侧目,顺便回忆自己十一岁时的学力相较如何,以为还是自己略胜一筹才放下心。
“昨夜我们聊到哪里了?哦,是,他这人……”
傅润对自己幼时总是惹赵坼生气以致被本朝大将军追着暴揍的事只字不提,两句敷衍了当年骑着赵坼的爱马离京回外祖家散心的往事,见赵彗之什麽都想听,失笑道:
“他也不是每年都在京都,倒是他家大郎赵斐之,同我……儿时关系不错。”
[友人。]这是一个问句。
傅润点头又摇头,“他一心投军,我受困于京都,久不联系了。还有丶还有他家二郎赵恭之,哼,小时候跟着赵大跑的爱哭鬼,赵夫人略待我亲近一点,他便要赶我回宫,他很没出息!”
赵彗之笑。据仆人讲,二哥在家书里大概从不提流眼泪之类的糗事,只说家里有个蹭饭的。
[夫人。]这亦是一个问句。
傅润有些迟疑,声音下意识轻柔了三分,“赵夫人……她是个很好的人,待我有时……太好了。”
赵彗之心下百转,想再问问母亲的事,突然被傅润放到树下。
傅润神情严肃,指着不远处的炊烟说:“我在宫里排行第二,那边红衣衫的似乎是我三弟,我同他不和,他这两年恨不得杀了我泄愤,必是寻我来的。你老实呆着,我去瞧瞧。”
虚惊一场。
红衣衫是傅璨手下普普通通的侍卫,在附近转悠两圈,上马呼喝着往金匮城里去了。
傅润顾及赵彗之的病,决定先找老汉,而他,眼瞧着要换个地方落脚,与飞玄汇合再论今後。
他凭记忆走回登岸的地方,遥遥望见有个村庄着了火。
老汉的草房子最可怜,已是一地灰烬。
绑在猪圈里吃草的青驴许是中途挣脱绳索跑了,踩出一圈乱七八糟带猪粪的蹄印。
不好!
傅润心慌如擂鼓,抹了把脸,原路跑回去找身份可疑丶引来贼人劫掠的小哑巴。
“呼丶呼……”他眼前一黑,强忍不适定睛细瞧雪松下,只看见两个贼眉鼠眼拿着弓箭的山贼。
山贼眼睛大亮,互视一眼,心照不宣。
太平年头最好卖的是什麽?还是人!未经人事的美人!送去馆里调教一番,能卖好几年呢!
“嘿嘿,这位小公子长得真俊呀,可曾定亲?家住何处?”紧接着是许多粗俗不堪的话。
傅润虽形容狼狈,岂能受辱,大怒,一剑砍了正比划着脱袴子耸胯动作的胖山贼。
另一个山贼吓得急忙後退,威胁道:“别过来!我们有一百零七个好汉,到时候操死你!”
傅润大为光火,固然不明白男人和男人怎麽弄,杀气顿生,抽出腿侧匕首飞掷过去。
他用了赵斐之教的法子,讲求的是快狠准,呼吸间将山贼刺了个对穿丶胸口汨汨流出鲜血。
春日上浮,山雾渐稀,转而下起蒙蒙小雨。
傅润慢条斯理挥去剑上血迹,捡拾木弓沿足迹追寻,很快找到了山贼们暂时停歇的巢xue。
之前他是顾及傅璨和李轩昂才没有动手。
既然不是傅璨的人,有什麽不能做的!
“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就是了。我正是皇次子傅润,我的命比他贵重,他不过是个孩子。”傅润高声道。说罢,他垂下凤眸,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袖中匕首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