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虎伺(1)
傅润坐在玉阶下,招手叫那乐妓来。
“陛丶陛下?”大太监刘福趴跪在地,发抖如筛。
“滚。……又怎麽了?”
“赵丶赵将军进宫了。”
傅润心一点点沉下去,拧眉问道:“老赵到哪了?你为何不早些来报!”
“回陛下,将军此刻就在宝音殿殿外候着——”
殿内沉香醇厚,雅乐未停。
金幔红帐层层叠叠,千盏新烛如坠地星辰,着粉绿宫装的女娥随乐师急急拨弦而凝神唱叹。
赵坼听见内里响动,径自佩剑入殿,身披虎甲铁靴,高声喝道:
“迟迟不见传召!老夫救驾来迟,不得已强闯禁宫也。陛下安在?”
刘福一听这活阎王的声音,吓白了脸,瑟瑟缩缩地往自家陛下脚边爬。
傅润心烦意乱,一脚踹开他,径自站起来,轻捏鼻梁,幽幽叹道:
“将军,孤无事。”
赵坼双目炯然,反握剑柄驱散宫娥乐师数十人,步至阶前,双手抱拳:
“请陛下务必以国事为先。先帝山陵猝崩于东都旧宫,抚陛下掌心以托江山,臣等临危受命,敢不力竭身衰而死,则当血溅三尺玉阶也。”
“孤近来时感疲惫,故至此听曲散心……而已,晚些时候定会传李相与江太傅入宫商议丶商议河洛水患一事。将军且退下吧。”
赵坼把铁剑往地上一扔,呼呼摘了狼牙护肩,怒瞪太监刘福一眼,也学他无赖道:
“陛下既觉体乏,何不常往後宫去?我朝五代龙脉兴盛绵延,唯独陛下即位三年而膝下无一子嗣——哪怕是个女孩儿小公主呢!皇後庄淑端贤,陛下却屈尊宠幸这等贱婢,岂非有意冷落中宫,以致先帝九泉之下不安?”
“唉,”傅润捋起宽松的衣袖,凤眸微狭,走下台阶伸手要剑,“岳丈啊,皇後那里孤自有主意。孤知晓你的意思,不过,皇後年纪尚小,天真烂漫,贸然行周公之礼——恐违祖宗礼制。”
屁!你傅家难道是什麽好东西麽!
赵坼气得直吹胡子,冲柱後的小太监们大吼道:“陛下要剑,还不快快拿来!”
这下傅润也不要剑了,搂过毫无血色的乐妓慢悠悠往殿外走,“将军若不急,留在这听曲子罢。孤去瞧瞧南武坊的宫室建得如何。”
他走出宝音殿,眯眼望了望远处的鼓楼,“太子入京了?”
自有小太监回话:“陛下,废太子的车马在新马门外就停了。”
“那丶这是什麽意思?”傅润懒得伸手,微擡下巴示意小太监看鼓楼上的青黄色长烟。
“回陛下,废太子请求面见陛下的折子前天卯时二刻送至中枢案前,近日公车不第(会试落榜)的士子纷纷求书于李相,李相忙于扇对(写对联相赠),搁置未阅,说这不是甚麽要紧事。是以中枢不敢逾矩上呈以荐天颜。想来是宫中旧人妄度圣意丶率自燃烟……庆贺的缘故。”
刘福把小太监挤走,端的一副战战兢兢模样,还记得先把自己摘出去。
“呵,宫中旧人?大哥在锡城城郊被圈禁了五年,还有哪里的宫中旧人?喔,小福子,你是说这烟是寿康宫的——”
寿康宫是太後徐氏居住的宫殿。
刘福扑通跪下,面色惨白,辩解道:
“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非议太後娘娘……陛下,奴婢冤枉呀!”
傅润轻笑一声,踢开他,解下腰间的螭虎玉佩掷与乐妓,“去,替孤去长乐宫看看皇後。”
“敢问陛下,奴婢见到皇後娘娘该说些什麽丶送些什麽?”乐妓心知这是自己活命的唯一机缘,伶牙俐齿不似寻常。
“就说孤……”傅润若有所思,回望殿内持剑奔来的赵将军,心想:老赵一家都是身长九尺丶开十二石弓的兵鲁子,皇後托生在这样的虎将血脉里,真是可惜了,若是个男子,也该替他傅家打打江山的。
“孤问她是否安好——宫规学得如何?宫婢宦侍有无怠慢?宜否?”
乐妓伏地跪拜,双手高举玉佩过头顶,“是。奴婢谨遵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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