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救驾
“……哦哦,贵人们请进,我老汉一个人住着,家里不大干净。”崔夏生嘴上连连告罪,拔下木插销卸了两片柴门,欠身为二人带路,“刚烧的春茶,自家做的碧螺春,可吃麽?”
傅润跨坐在马上,见院内小半亩碧绿的菜畦,道:“那是波斯菜?”
波斯菜喜阴好湿,极难种植,近年某农户发明遮阳用的黑纱网,价格才稍微便宜了五十文钞。
既然是逃蝗灾跑到京都乡下求生的人,又是独身,加之自言不爱打扫收拾,如何有精力财力打理这样麻烦精贵的蔬菜?京都与江南川蜀通航,各省各路源源不断送输粮食,米价丶菜价丶肉价比北方其馀省低得多,就是卖波斯菜赚钱也赚不出什麽。这老农有些古怪。
元霄济不通农事,闻言不疑有他,凑近恭维一番,“陛——毕竟是公子,关切民生大事。”
傅润似笑非笑:“……”
“是,是波斯菜。”崔夏生淡定地承认,左手拎茶壶用手肘推开堂屋的竹门,身子一闪跳进门槛找茶碗。他低头翻橱柜,眼睛胡乱瞟了两眼刚才小公子站着写字的地方,心想大概是走了。
“你在找谁?”
崔夏生吓得喊了一声阿弥陀佛,捏着碗沿转过头仰望傅润,讪笑道:“贵人走路好轻!”
傅润也不真要喝农民的粗茶,随意打量屋内简朴的桌椅床凳,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好像丶好像在什麽地方……与这里差不多布置的破屋子借住过一晚。有个眼睛格外明亮的孩子穿着一身“破烂”踮脚喂他喝水,看样子是扛锄头磨麦子的下层人,却也很不会伺候——简直笨手笨脚还心高气傲,他玩笑两句,对方喂得急,水哗然打湿绣满竹叶纹的月白色中衣。
……或许这幻觉是真的。
不过,江南发生的一切都不值得费心追寻。
一想起金匮,三弟傅璨充满讥讽意味的脸庞就浮现在他眼前,令人作呕。
傅润神色凝重,沉默半晌不语。
“呵呵,贵人,这地儿肮脏,当心弄坏您的靴子。”崔夏生大脑运转飞快,暗中猜测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份。他在赵将军府待过许多年,是以上前两步忽见青年公子大拇指上雕刻龙首凤尾纹饰的紫宝石戒指,难免大骇,脑门手心冷汗直流。
竟然丶竟然是皇帝!
公子不要紧罢?两厢一定不能撞上哇!否则怕是要坏事——
堂屋外不意传来抽刀拔剑的铮鸣声。
紧接着但听元霄济高声喝道:“什麽人!哪里逃!”
傅润眉心一跳,看向慌不择路撞翻桌椅试图往外跑的崔夏生,“站住!你究竟是什麽人?”
崔夏生有口难辩,只怕出去了反碍公子的事,又怕留在屋内被皇帝发现端倪,急得原地跺脚。
“来人,把他抓起来,带去猎场审一审。”傅润负手说罢,久久不见侍卫进来,暗道不妙——
“傅润狗贼快快纳命来!”
屋顶稭秆铺成的小天窗倏地开了,三个蒙面的黑衣人前後跳进正屋,不待落地站稳便拔出银霜霜的大刀朝傅润砍来,三双褐绿色的眼睛浸泡在浓烈的恨意之中,手上动作招招致命。
傅润侧身躲避,腰间宝剑华美沉重不实用,因而一时无法拔剑,只得用剑套硬生生防御刀锋。
叮当哐啷乒乒乓乓一团混乱。
镶嵌在剑套周身的宝石真珠哗啦啦掉落,琳琅满目,随便一颗都够一家人十年的吃用。
黑衣人毫不在意,劈砍愈发狠厉,招式步法虽有意遮掩,到底渐渐露出军队行伍人的迹象。
躲在一旁的崔夏生傻了眼,想着这难道是赵家军,问道:
“几位好汉何故青天白日行凶!可知他是什麽人!”
“哼,”有个黑衣人胸口挨了傅润一脚,黑巾掉了,布满狰狞伤疤的方脸吐出一口血沫,“弑父篡位的狗贼,吾家赵将军已饶你三年富贵,今天你自找死路,还不纳命来!”
傅润眼神一凛,不再打算留活口,拔出剑,觅见破绽奋力连斩两人头颅,滚烫的血溅了一脸。
第三个黑衣人忙摘面巾吹口哨,只听得院外刀剑碰撞,弹指功夫又冒出一茬蒙面的壮汉。
“啊啊啊,不可——”崔夏生急得如在烈火上烤,头晕目眩之际瞥见黑衣人双目眦裂要杀皇帝,手脚并用飞扑过去挡下一刀,肠子流出来丶黏黏糊糊挂在麻布腰带上,不多时已没了气。
他是赵家人,皇帝死在哪里无所谓,但绝不能死在冒充赵家军的贼子手上……六公子,老奴……
傅润一怔,眉间阴鸷戾气稍减,定定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老汉,握紧剑柄翻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