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鼎?除了欠国库银子,他还有什麽过错?难道工部研制楼船不要使钱麽?”
赵坼粗声粗气:“万鼎出身寒微,是陛下一手扶持上来的,既如此,只怕陛下一叶障目。”
傅润接过小查子递来的手炉,面颊为热雾熏热的红晕逐渐散去。
他瞟了一眼格外安静僵硬的赵彗之,“水利丶驿站丶河道……工部都插不了手,万鼎年轻有才干,孤欲保他十年,待将这些‘好差’收归工部,再慢慢卸磨杀驴丶逼其让位于贤,如何?”
大声密谋不过如此。
自然,帝王是君子之君,手握大权,阳谋足以倾覆天下,何须阴谋诡计。
唉,先帝什麽时候把这一条教给傅润的?不肖其父,肖似太祖皇帝也!
赵坼苦笑,“一号楼船我去年同赵烈几个瞧过,纯粹是大,海战用不上丶远航也不便。”
傅润抿唇,实在解不开绳扣,颇觉懊恼。
他穿着皇後鞠衣,乌发及腰,眉眼间湿雾萦绕愈显妍丽,“大还不好?小了岂不难看?”
赵坼脾气又上来了,“陛下难道因今年征下一个小小的高丽,就以为高枕无忧啦?让万鼎那没见识的穷小子使劲挥霍,再过十年,哪怕我等老臣俱伏法受诛——哈,陛下将一个风雨飘摇的朝堂交给属意的小太子?百姓们肯用银钞铜钞,是国库里有真金白银在的缘故。”
傅润脚冷,坐着等小查子为他穿鞋,“这些道理孤十岁便明白。”
岂有此理!
赵坼一拳锤在门框上,上好的紫檀木门立刻浮现两道蜈蚣似的裂痕,“陛丶下!”
傅润的目光在气氛诡异的赵家父子之间转了一圈,“将军不是想让孤绝後麽,说这些做什麽。”
赵坼:“?”
“孤属意的小太子……谁生?这是岳丈自己提的,”傅润往外走,“赵彗之是你什麽人,你该清楚,少装些糊涂,难看的很。”
赵坼:“???”
太监宫娥们不明所以,纷纷低头跟上,小查子甚至贴心地关门并驱散殿外不相干的宫人。
赵坼意识到什麽,冷汗如雨下,两只虎眼黑沉沉地打量手长脚长的“魏小静”。
“你丶你——你是?!”
赵彗之垂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
赵坼方才避嫌,此时头一回仔细打量“魏小静”,见“她”身材岂止“高挑”,眼前便一阵发黑。
旁人不知道,他一个做父亲的,难道不清楚自己的亲儿子十七丶八岁时肩该多宽!
斐之丶恭之丶彰之丶铨之丶楮之。
五个孩儿他都是手把手带上战场的,与敌军厮杀起来天天脱了衣裳敷药,肩都是这样宽!
偏偏脾气亦都是这样狗儿嫌!
往死了打也绝不回头的倔强坚忍。
赵坼被冷汗粘住了的嘴巴张了又张,心未动怒,面色已黑如阎王,两步揪住“魏小静”的肩。
赵彗之眉心一跳:“……”
赵坼须发竖张,双臂臂肌鼓起,耐着性子咬牙迸出父子相认前最後一句“温驯谦恭”的话:
“烦皇後把这破纱子揭丶开丶来。老臣失礼了。”
赵彗之沉默,心知逃不了一顿毒打,擡手在父亲布满伤疤的手背上画了一个圈。
他入宫觐见那天,也是这麽点了头丶画了圈,让严父动了柔肠丶红了眼眶,直叹“对不住”。
马车里父子手握手“谆谆教诲”丶“相亲相爱”的温馨场面依旧在眼前闪动。
赵坼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大喝一声,一把将赵彗之摔到地上,双手握拳就是一顿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