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转急,头绑白巾的山贼一个个从隐蔽的地方冒出来,匆匆一望,只有三十来个。
傅润暗自嗤笑,顾不得自己“金尊玉贵”的身份,抛却外祖和舅舅“惜命保身”的叮嘱,“换我罢。”
“哼,换什麽换?皇次子……哈哈,我们老大还皇帝呢!美人儿,爷爷拿你凑个不错的添头!”
雨雾朦胧了傅润的表情,他平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好,你试试。”
天阴云霾,雨大如珠,山间不知不觉冒出几条血红色的小溪。
尸横遍野,呻吟不绝,真如人间地狱。
出太阳的时候,傅润趔趄几步,单膝跪地靠在赵彗之的肩头,半晌捂脸短促地笑了一声。
赵彗之左手握攥匕首,右臂承担少年身体全部的重量,张了张口,“……”
他十一岁就察觉了傅润有自毁性命的倾向,为之深感不安。
可是他什麽也做不到。
後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和傅润是两类人,年少相遇是极偶然的丶是难以复制的运气。
“走,我带你去苏州,你的家没了,不过我想那也不是你的家,是也不是?”傅润说。
赵彗之决定带傅润去寺里找师父,摇头——不详细说明是因为他还不认识“寺”字。
傅润试探赵彗之的体温,咋舌道:“好烫!不行,快随我走,你本就是哑巴,别再烧傻了。”
赵彗之握住傅润的手思索着想写一句话,馀光瞥见一道幽冷的银光——
他的心砰砰地跳,瞳孔紧缩,喉结滑动,血气上涌,头晕目眩之际顾不得许多,哑声喊道:
“你丶当心!”
傅润抱着赵彗之滚地躲过刀锋,反手刺死最後一个活着的山贼,已是十二分疲惫脱力。
“你……你会说话?还是你——!你!”
赵彗之揩拭下巴上的黑血,在少年无措惊惶的注视下无声地笑了一下。
傅润惊疑不定,仔细打量赵彗之苍白的脸色,“你救我一命。我一定治好你的怪病。”
他这几日说了多少个一定啊。
他当真能信守承诺麽。
傅润满腹心事,眼皮跳个不停。
赵彗之侧过头吐出嘴里残馀的腥甜的血,咳嗽两下清嗓子,为缓解气氛擡手示意傅润看:
饥肠辘辘的青驴乖巧屈膝,不明白方才发生了怎样凶恶的事,一心盼望主人喂它东西吃。
杏花掺杂冷雨簌簌地落,无情亦无心,旁观红尘,只顾惋惜自己朝露般的一生。
傅润看得出神,进而摒弃杂思飞绪,用力牵着赵彗之的手爬起来,“我们走。”
……
青驴直勾勾盯着又嫩又香的猪草,疯狂咽口水,不时抖耳朵甩掉树叶蹭在头上的雨珠。
傅润不顾赵彗之反对把他抱到驴背上,往後退两步,“你坐。你刚吐了血,不要命了,嗯?”
赵彗之见傅润分明吃力却逞强,有些难以形容的感受堵住了喉咙,别过脸默默喂青驴吃草。
江西本土驴对金匮县的草很满意,立刻大肆咀嚼,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边吃边走。
傅润将被青驴挣断的绳索在自己手腕上绕了两圈,“你个孩子同哥哥害臊什麽。”
赵彗之:“……”
傅润回眸望他,笑道:“你要是非要报答我,将来喊我一声好哥哥。”
赵彗之:“……”
傅润轻轻拍打驴头,也嫌弃江修夔的驴太能吃,“嗳,你别总喂它,当心撑死它。”
青驴一听大不乐意,拱开主人,讨好似的蹭了蹭赵彗之的手心。
赵彗之见傅润走到前头,毫不留情矫正驴头的方向,并把剩下的猪草一股脑塞进驴嘴里。
两个半时辰後,天又黑下来。
他们找到三面有山岩挡风的高地,一人拾柴,一人取水,预备生火过夜。
傅润想起白日里关于皇位的闲谈,长舒一口气,遥指星河讲解分析朝堂局势。
“那是帝星……南面是天相星……那个麽,是赵坼的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