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不报,亦是反贼;袖手旁观,通敌番人,罪加一等,你们是昏了头!
“来人,砍了丞相右手,押解京都。”
……
苏州城宵禁迟,街头巷尾漂浮着馄饨和糖糕的香气。
感念文宗朝风雅的老人自发地祷祝先帝冥寿,旁边围着一群落第的酸腐秀才看热闹。
傅润背手站在高楼上眺望月色,神情寂寞,“彗之,我——”
他忽然想起赵彗之和飞玄一同去杭州了,垂下眼眸,一口喝尽碗中汤药。
*
杭州城外的火烧了两天两夜。
阿图鲁儿的尸体被烧干了,皮和骨头黏在桅杆上扒都扒不下来,最後随桅杆掉入江底。
城内的百姓和外来做生意的番人则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谨慎的人家连烧火做饭也不怎麽敢。
街上只有骑马挥鞭来回呼喝的北海军。
元勉坐在石府的密室里,衣袖沾血,一声不吭地喝茶。
唯一的烛火兀地微弱如黄豆。
元勉整个人落在阴影中,如释重负,叹息道:“来得不迟。你若是为陛下,可安心了。”
赵彗之掩下少许讶然,示意在外搜寻的飞玄不要轻举妄动。
元勉懒得瞧来人是哪个暗卫,说:“你回去禀报陛下,就说……太医罗住春丶廉万户遗失的书信——不,是所有对陛下不利的东西……都解决了。请陛下尽早回京,不必再以身试险。”
老人白发苍苍,目光炯然,瞟见地面的影子一步步後退消失,复又自顾自喝茶解渴。
他不是太子党。
元勉为人耿介,年少得志青云直上,遭小人嫉恨,因此惹来杀身之祸,屡迁屡调,中年再回京都做官,内里已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万没有想到自己在皇次子眼中是一个左右逢源的奸臣。
陇右元氏子弟,顶天立地,人人熟读经史,深知忠于君父(皇帝)的道理,怎会参与党争!
当年他因文宗的意思指点在六部行走的太子丶为太子招募兵马……後来文宗急诏他入宫商议,意思是让他分担了谋逆的罪名。他是纯臣,只为皇帝办事,想了想,虽犹豫,还是领了旨。
再後来,文宗升遐,皇次子润即位,元勉理所当然以辅佐新君为己任——
这不必特意挑个时机表忠心罢?又不是阉人。
上朝装糊涂是为躲避李季臣等人的谋害,包大振在明,他在暗,如此保住京都和最要紧的武库司;
至于递折子劝谏陛下“为政以德”,洋洋洒洒数千言,情真意切,绝没有暗藏嘲讽;
请程淑人推荐自家女孩儿入宫为妃,则是为陛下与皇後成婚三年无子嗣的事着急的缘故……
年过七十的西北汉子饱经风霜,官复原职後愈发不善言辞,钻了牛角尖只知埋头做实事。
密室阴冷幽暗,烧成灰烬看不出原样的“罪证”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元勉两夜未眠,一个劲喝茶提神,想到总算解决了陛下留在江南的麻烦,颇觉快意高兴。
他想他还算“年轻”,还可以为陛下除了李季臣。
若陛下要动赵家父子,他的门生遍天下,他元家从前亦是武将世家,也很能帮把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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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彗之出了密室,一路不见飞玄,正想撤退,却在官巷里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从未见过面的三哥赵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