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透过走廊窗户落在少年发梢,镀着层金边。
“李昊的尸检报告。”江云归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舌骨骨折角度异常,不是自缢。”
技术队刚传来的照片里,李昊颈部的钢丝绳勒痕有明显重叠,像是被人反复调整过位置。
“陈默有不在场证明吗?”江云归问。
萧停川摇头:“他说案发时在福利院做义工,但没人能证实。”
福利院三个字让江云归的眉峰动了动。脑海里闪过片模糊的白,像消毒水的味道,却抓不住具体的画面。
“去福利院。”他抓起外套往外走,黑色冲锋衣的拉链蹭过证物袋,发出细碎的响。
萧停川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走路时左肩微沉。
那是车祸留下的後遗症,阴雨天会疼得直冒冷汗。
福利院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的长鸣,惊飞了门檐下的麻雀。
江云归站在门内,目光扫过院子里晾晒的碎花被单。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被单上,晃得人眼睛发涩。
他下意识擡手挡了挡,指尖触到眉骨的疤痕,那里还残留着车祸後隐隐的钝痛。
“江队?”萧停川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带着点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院长在办公室等我们。”
江云归没应声,视线被角落里的秋千吸引。
秋千链上积着薄灰,木板边缘磨得光滑,像被无数双手摩挲过。
不知怎的,心口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酸胀,像被什麽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陈默是半年前转来的。”院长嬷嬷泡了两杯菊花茶,瓷杯沿有个小小的缺口,“这孩子不爱说话,总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发呆。”
她的手指在杯沿摩挲,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
江云归垂下眼,盯着茶杯里打转的菊花,没接话。
萧停川翻开笔记本:“他说案发时在这儿做义工,具体做什麽?”
“整理旧物。”院长指向墙角的纸箱,“都是些捐赠的衣服玩具,他说想分类消毒。”
江云归起身走向纸箱,蹲下身时左肩传来熟悉的刺痛。
他皱了皱眉,指尖拨开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绣着青港三小的校徽,衣角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陈默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麽。
院长点头:“上周他说校服脏了,放在这儿还没拿。”
萧停川凑过来,看见江云归用镊子夹起校服袖口的一根头发,黑色,粗硬,和李昊的发质高度相似。
他突然想起高中时,江云归总爱用这种镊子帮橘子拔猫毛。
“还有这个。”
江云归从箱底翻出个铁盒,生锈的锁扣上挂着串钥匙,其中一把的形状和仓库的挂锁完全吻合。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铁盒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江云归盯着钥匙孔里的铁锈,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这样蹲在地上,翻找着什麽重要的东西,身後有人笑着递来块草莓糖。
“陈默的房间在哪?”
他突然站起身,动作快得让萧停川愣了一下。
二楼走廊的地板踩着发颤,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灰尘。
陈默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动桌上的化学笔记。
笔记摊开在“苯酚与强酸反应”那页,页边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天平,左边写着“罪”,右边写着“罚”,指针歪向一边,像个嘲讽的笑脸。
江云归的指尖落在“罚”字上,墨迹有些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他突然想起案发现场那根红领巾,边缘的枫叶绣得歪歪扭扭,针脚里还卡着点暗红色的纤维。
“这是什麽?”
萧停川从枕头下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块饼干,焦黑的边缘和张子豪胃里的残留物一模一样。
江云归的目光在饼干上停留了很久,突然转身往外走。
走廊的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侧别着的钢笔,笔帽上的星星在阴影里闪了闪。
“去陈默养父母家。”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萧停川跟在後面,看着江云归的背影在楼梯拐角消失。
阳光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像条被遗忘的河。
他突然想起高中时,江云归也是这样,永远走在前面,背影又冷又直,却总会在转角处悄悄放慢脚步,等他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