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北斗晋王,这就是琼琚之宴。……
温兰殊平定幽州之後,徐嗣光继续回到了幽州府君丶卢龙节度使的位子上,一切看起来和当初没什麽区别。
徐嗣光接连丧失二子,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亦是心力交瘁不愿继续主持大局,将自己的位子给了副将,而後退隐。
对于这一切,萧锷并没什麽感觉。他知道自己是凶手,温兰殊也知道。温兰殊没有拆穿,他也不需要有什麽负罪感,成王败寇,徐氏兄弟内斗,落得这样一个结局是咎由自取。
乱世的规矩看起来让人难以接受,不过萧锷早就已经自洽。徐舒信敢犯上作乱,就注定了会有人看不过去杀之以除後患;徐舒皓身为养子不知恩图报反倒是想着取而代之,也是找死。
就是看到徐嗣光那日渐苍老的脸,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温兰殊的同情心又泛滥了,带部下一起安顿好这位曾经的北地豪雄徐嗣光,还说了好久好久的话,徐嗣光甚至打算过段时间剃度。
温兰殊不置可否,经此巨变,想要保全自身是人之常情,所以他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帮助徐嗣光後续安置。
萧锷在村口等了温兰殊半天,心道这选的地方倒也雅致。幽州地处北地,没有小桥流水的婉约,层次错落的民宅分布在半山腰,将近日中,已经有了些许炊烟。战事结束,避乱入城的百姓又回到了自己在城里的家,河东军没有洗劫这些村落,他们倍感庆幸。
所以萧锷在那儿站着的时候,还有几个大娘问他饿不饿。
萧锷摆了摆手,他不大想说话,坐在石磨旁,左等右等,等温兰殊出来。
牧童牵着黄牛,即将入冬,田野里一地绿油油的过冬小麦,还有萝卜白菜。萧锷不是北方人,也了解一些北方人的习惯,他们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萝卜青菜能囤一整个冬天,相比起他在蜀中常年吃辣,北方几乎没有这种习惯,吃辣会烂嘴角的。
迎面走过来几个挎着篮子的妇女,她们从菜地里刚扒了几个萝卜,走起路来无比轻快;小孩骑着竹马,蹦蹦跳跳;几个男子挑着扁担,打算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回来。
他们互相问候,看见萧锷也会问好。
乡间小土路旁几棵树已经没了叶子,远处群山也一片萧索,按理说来这种季节应该没什麽活力,人人都倦怠才是。
萧锷从这些人身上读出了一种以往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们并不富有,可他们永远情感充沛。也许他们会盲目,会因为一点流言蜚语就恐慌至极,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之後,他们依旧在这篇土地顽强生长。
他们不知道帝王将相兴亡事,也不知道诗词歌赋才子佳人,在很多人看来,愚昧粗俗丶不登大雅之堂。
他们和岁岁难老的天地山川共生,让颓废不堪的城池重新焕发生机。
他们是你,是我,是我们每一个人。
萧锷在石磨旁站立,换做以前,看到这种稀松平常的东西,他的目光根本不会逗留半分,不过现在,他觉得这些东西很有意思,黄澄澄的豆子进去,竟然能磨出豆腐来。
以前吃饭不觉得神奇,现在想想,一粒种子竟然能结出满满的麦穗,然後做成各种面食。
想着想着,就被自己逗笑了。
温兰殊刚好出来,和几个农夫一起聊天,不知聊到什麽,竟然捧腹大笑,毫无之前在人前的架子。萧锷抱着双臂,装作刚刚什麽都没想,目送温兰殊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以为你回去了,不好意思,说了很久。”温兰殊手里提着一条腊肉,“徐公送的,回去炒个小菜。”
“哦。”萧锷接了过去。
“我来看徐公,你为什麽要跟着过来?”温兰殊问。
“……没什麽。”萧锷目光躲闪,极其不自然。
温兰殊装聋作哑的功夫一流,接下来没再说话。萧锷觉得有些尴尬,“我昨天好像受了伤,手碰不到,你能不能帮我上个药?”
“会有医生给你上药的。”温兰殊目视前方,不偏不倚,亦不给萧锷任何遐想的空间。
二人走着走着,小路通往集市。此时此刻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摊位在路旁排开,卖什麽的都有,葱姜蒜,香料,小物件儿,琳琅满目,虽说比不上长安的精致,但胜就胜在小巧。桑梓树下,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砍价的几个人声音格外大,围着一杆秤不掰扯清楚不肯走。还有卖驴的,几头小驴在路边,头上插了标,鸡鸭鹅止不住地叫。
萧锷觉得很吵,不明白温兰殊为什麽要来这种地方,回头一看,温兰殊已经在挑小物件儿,手里摩挲着一个木雕,匠人听他的话,将手里一截木料雕成了水獭的模样,憨态可掬。
银货两讫,温兰殊往小水獭下面缀了个穗子,挂在身侧,萧锷没过去,站在街对面等了好久好久,等温兰殊一来便问,“你为什麽要来这儿?我还以为你要直接回去。”
温兰殊有些为难,“你为什麽一直跟着我。”
“我……”萧锷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真话。
“我喜欢人多的地方,热闹。”温兰殊环顾四周,躲开了一个挑扁担的农夫,两箩筐的萝卜看起来水灵灵的,用来包饺子最合适不过。
“为什麽,想体察民情?”
“……不是,这里东西便宜。”温兰殊不悦,“很多时候,不需要给简单的想法找那麽多理由。这叫‘赶会’,每一月都会有,大家约定俗成,来集市上买卖东西,很多远在十里之外的特産,不需要赶过去,在集市上就都能买到。我以前还不喜欢,觉得人挤人,後来觉得,还是需要有这种热闹的节日。”
“为什麽啊。”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温兰殊闭上双眼,闻到炸糖糕的味道,“每天都一样,也不一样,总而言之,有点盼头总比没有强。”
说罢,他买了个炸糖糕,隔着油纸捧在手心,萧锷看了,也买了一个。
跟温兰殊不同,他尝了两口觉得腻,不过看对方吃得那麽开心,就没发作,狼吞虎咽吃完了。
突然,面前巷尾传来声音,“哎哟,晋王难得有闲情逸致,不如跟我走一趟呗。”
萧锷机警地握住温兰殊的手腕,示意对方不要往前走,“你怎麽现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