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兄弟原来那不是世人该有的兄弟情谊。……
咚咚咚。
尹照一觉刚睡醒。他这几天躲在城里,好不容易趁着打仗结束好好休息,想着之後再去别的地方接下一单,或者找几个大墓掘一掘,洛阳那里北邙山几乎全是墓葬,他顺便还能去白马寺上香——
但是这个美梦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
他揉揉眼,打开客舍的门,下一刻忽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悬空拽过门槛!
尹照顿时就醒了,醒得不能再醒了,睁开眼一看——
萧锷说话很快根本不给尹照反应时间,“幽州山里那个陵墓你知不知道入口在哪儿?如果知道的话,应该能打开吧?”
“什麽陵墓?幽州没皇帝,哪里来的陵墓?”尹照的衣服已经被扯散了,他拽紧衣领,“壮士有话好好说哈。”
“北斗七星密室和紫微垣墓室,你应该都知道别装糊涂了!”萧锷知道好好说话没用干脆拔出剑,停在尹照颈侧,吓得尹照压根不敢动弹。
“可是这单生意已经做完了呀,壮士您这是为难我呢。”尹照举起双手。
“你如实交代吧。”尹照背後又绕出来褚殷,“带我们去密室看看,救个人出来。”
“那不是你主子嘛,你干嘛舍近求远来找我?想救人求你主子,要杀要剐他说了算啊。”
“话是这麽说……”褚殷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是,谁让自己反水反得慢了呢,再加上萧锷软磨硬泡非要救,要是救不出来这人很有可能把自己片成片皮鸭,“你帮帮他,钱好说,他可有钱了!”
“嘿你早说啊。”尹照嘿嘿一笑,“我知道墓室门在那里。那处墓xue从正门进去是七间密室,後门进去只有一道门,你们也都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我可以带你们去後门,不过嘛……”
尹照摊手,萧锷轻笑一声,明白了一切。
萧锷解下腰间的剑,“这是凭据,等之後你把人救出来,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好嘞。”尹照原本还在发愁接下来没生意可做,结果现在送上门来就有一个客人,可真是给他送钱来了。于是他把那把剑别在腰间,又从前襟掏出羊皮卷,上面有他走南闯北记下的地形图和墓葬位置。
萧锷看不大懂这些东西,只听说过堪舆术数都有门道,想来陵墓的择址也是。谁知尹照看着看着,啧了一声,“不妙,不妙。”
“什麽意思?”萧锷很不爽,他们现在是在浪费时间,消耗的时间越多,温兰殊生还的可能就越小,因为没人知道无论是进入紫微垣後会遇见什麽。
眼看这位客人面露凶狠似乎下一刻就能挥拳捶向自己面门,尹照咽了口唾沫,“呃,我是说,我知道那个门在哪儿,但是我打不开。之前能进去,是因为门本来就是半开着的。现在你们出来了,後门应该也关上了,要是打开就必须……就必须……”
“用炸药?”萧锷说。
“是的,炸药。但这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怎麽配,什麽硝石硫磺……我不知道怎麽做,而且,那扇门我看了,非常重,又比寻常墓门厚上三寸,也就是说一般的炸药估计根本炸不开。”
实话实说完,尹照解下那把剑,还给萧锷,“我猜那位老主顾也是想着要死在里面,估计会想方设法不让我们进去。抱歉,这单生意我做不了。”
尹照转身关门,萧锷捧着那把剑不知所措。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应该就这麽结束,温兰殊不该死在这儿,尽管直到现在,他还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麽温兰殊如此遵守规则,让去还真去了,头也不回的。
只是他想到这儿就会生气,生自己的气。
旁观了一个局,结果什麽力都没出到。
萧锷问褚殷:“你知道多少,都告诉我。”
“我只知道,尹照没说假话。主子来幽州,的确是抱了死意,带温行过来,也是想着一起死在陵墓里,但我没想到主子会拉温兰殊一起。”
“他为什麽一定要温相过来?难道真如传言所说?”
“我觉得应该不是的。”褚殷直觉不对,事到如今,那千丝万缕的证据看起来无法支撑异想天开的流言,“能让主子时时上心,郁结一生的,你还没猜出来是谁吗?”
萧锷火速回想起在密室里的一幕幕——
成都,长安,魏博,一切的一切串成线,所有的行为有迹可循,执念穿越二十馀年,让一个孤家寡人近乎偏执地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了数次骨肉相残的惨剧。这麽做无非是证明了乱世倾颓之下,亲情就像一触即散的沙塔。权力和刀光剑影共存,人人都想爬得更高,没有规则的桎梏,武人堂而皇之越过皇权,染指禁脔,兄弟互相捅刀,同室操戈……混乱无序之下,民不聊生,太平成了奢望,死了的人被黄沙掩埋,活着的人不知该庆幸还是悔恨。
“原来,让蜀王纠结一辈子的,根本不是温相,而是他的兄长,明庄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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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垣内,温兰殊已经躺在地上。毒药发作,他身上布满了蛛网一般的纹路,像牢牢束缚的网,又如深紫色的茧,被捆缚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温行盘膝而坐,让温兰殊枕着自己的腿,细细端详着儿子。
其实温兰殊的长相和性格,都和云暮蝉如出一辙,有那一瞬间让温行觉得,云暮蝉又回来了。
李廓坐在棺材一侧,双目失神,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方才温兰殊的话。为什麽温兰殊会说,自己一直在证明一件早已明白的事实?
他也说不清楚这执念从何而来,就是每次看到温行,都会想到温行和李暐谈天说地聊古今的场景,时人都说,太子与馆阁学士以後定是君臣相契的佳话。
李廓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温行抱着说不清的念头,似乎从温行来到东宫的那一刻起,就理所当然和李暐站在一起,畅谈国事,李廓想一起,谁知那太子妃还阻拦他,说李廓的身份不适合参与其中。
韦蕊排挤他,温行也在无形之中排挤他。
李廓一开始还好奇,温行到底是为什麽,能让李暐眼前一亮,直接拉来东宫做了自己的侍臣,甚至之後,温行随口夸了一句东宫左右的树,李暐不管说什麽都要把那棵树移栽到温行宅子里去。
所以在一次李暐暂时有事离开东宫的时候,李廓扮作兄长的模样,颐指气使,使唤温行做了好多活儿,又是抄书又是整理偌大馆阁里的书册,一天干下来是气喘吁吁,而且李廓说什麽温行就答什麽,从不会多说一句。
李廓觉得温行实在是无聊透顶。
温行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希言。”李廓嘲弄一笑,斜靠紫微垣正中央的棺材,“怎麽样,这是我设计的陵墓。”
“你让盗墓贼盗来了先帝尸体,挫骨扬灰了?”温行看李廓怀里的匣子,约莫能猜出来里面有什麽东西。
“是啊,我们本身就是一母所出,为什麽不能葬在一起?我们从娘胎里就一直呆在一起,如果不是你们,根本不会有那麽多龃龉。”
温行闭上双眼,都是孽缘,年少的遗憾,李廓竟然惦记到了生命尽头。他轻抚温兰殊已经不会转动的眼珠,心里竟然没有太多哀痛,也许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其实,你们没有龃龉。先帝瞒了你许多事,可我没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