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子被岸边灯火一照,如点燃未尽的火星,清凌。
陆临渊错愕,那一瞬的安静後,咕咚一声,小石潭落进第二个人。
陆临渊旋即被一股无可抵抗的力道狠狠抓住,他反应也快,仰头一退,错手格挡,但在水中破绽太多,被精准地点中天池xue。
陆临渊闷哼一声,眼前错焦,水波荡开,如浪翻涌,紧接着一段无法阻挡的力道在他衣领上狠狠一拉。
他猝不及防,被魏危拽着深深沉下潭底。
耳旁一片寂静,安静冰冷的池水像是在此刻活了过来,陆临渊在池底呛了几口水,下一刻,他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提起,一霎破水而出,胸膛久违地感受到了清冽清新的空气。
两人衣衫湿透,同时滚落到地上。魏危的手紧紧钳制住陆临渊冰凉的腕骨,使他半分也动不得。
岸边的灯笼因为他们的动作晃动,已经烧了起来,光线骤然一亮,如风起云涌暴雨的预兆。
四周声音戛然而止,满身水汽的魏危屈膝抵住陆临渊,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襟,唇齿吐出冰凉的气息。
“现在清醒了吗,你到底在发什麽疯?”
她呼吸那样近,五官凌厉,被自燃的灯火一照,一侧落下两道影子似纠缠在一起。
陆临渊喉结滚动,被拉着不得以擡起了头,眼睫颤着,自上而下看着魏危。
魏危蹙着眉头,冷白鼻尖悬着一颗水珠,似翠竹滴露。
仙人入世,惹凡人心意颤动。只是那麽一点冰凉,就成了现在陆临渊最大的欲念。
原来面前的魏危是真的。
“……我不知道是你。”
陆临渊竟是带着几分小心般张了张口,仿佛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他以为魏危不会来找她。
魏危闻言目光一凝,抓着陆临渊衣领的力道加重,一双漆黑湛然的眼睛逼近,似乎在确定面前之人到底是谁。
一轮皓月高悬。此处不见三十二峰的灯火,只有一片冰雪一般的寂静,幻境与现实无声交融。
确定了手下这个就是陆临渊本人,魏危面无表情开口:“陆临渊,你脑子让开水烫了?”
灯笼快要烧尽了,陆临渊的侧脸覆上一层动人的华光,眉眼微弯。
“我现在确实不太清醒。”
他配合着魏危的力道,低着头往前凑,鼻息交融:“你早上和我说,你节後会离开儒宗。”
大约是太冷了,陆临渊的眼角微红。
“……你要离开我,这对我不好。”
“?”
魏危挑眉,似是第一回听见有人在她面前说这麽荒唐如梦的话。
她居然慢慢笑起来,眼中却不见什麽笑意。
“陆临渊,你是不是冷水泡久了,哪来的勇气和我说这样的话?”
魏危松开他的衣襟,右手食指一下一下点着他微微敞开的胸口。
月色落在她无波的眼眸中,如镶嵌的宝石,让人心生寒意。
“只是看在这些天我叨扰你的情分上,与你说一声我要离开,你以为我在同你商量吗?”
“……”
所谓儒宗掌门弟子,灭三十二盏心灯的天才,在魏危眼里不过尔尔。
她要走,儒宗掌门尚且拦不住她,何况一个陆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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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临渊仰头看着魏危的双眼睛潮湿又朦胧。
他自幼作为试剑石冷眼旁观衆生丑态,见惯了所谓正人君子背地里无法自抑的欲望。
有时在无悔崖旁,陆临渊遥望千年不改的山水,觉得世人无不如蚁附膻,如涸辙之鲋般茍且偷生。
纵然偶尔有金玉君子,也不过是昙花一现,顺应天命,最终泯与衆人矣。
但魏危确实可以不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