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算起来皆与殉城的孔氏夫妇有些关联,到了镇水,他们先到郭郡与孔子昕碑前上香。
庙中有人常年在此供着长明灯,破暗烛幽,下开泉夜。魏危合掌起身,一眼扫过,正看见了孔成玉的供灯,上书“阳世人孔山骨敬献如意六年腊月初五供奉”,摆在了中间。
那时候孔成玉刚刚出生,应当是孔怀素替她供的。
没想过千里之外还能在其他地方看见儒宗熟人的名字,魏危又找了找,还找到了孔怀素与徐潜山的供灯。
魏危问:“这些供灯若是烧完了,怎麽处理?”
陆临渊回:“供的若是长明灯,会有沙弥日日擦拭添油,若有定数,供完就会从台上撤下来。”
乔长生出钱供了一盏灯,沙弥在供灯册上记下名姓,三人正要离开,出乎意料遇见了两个儒宗熟人。
“魏先生?”
一个声音喊住了魏危。
魏危一行人皆是擡眼看去,正好瞧见从拐角来的薛玉楼与薛绯衣兄妹两人。
两位少年换下了儒宗弟子的青衣。
薛绯衣玉佩犀簪,裹着红色的胡袍,薛玉楼手上拿着什麽东西,一身素白的交领白袍。
上一回遇见,还是乔长生与魏危下山准备离开儒宗那一回。
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见魏危的薛玉楼此刻脸上充满了惊喜,他搓了搓手中的东西,不知该怎麽接着开口。
薛绯衣在後头拱了拱他,开口说了一句“先生们好”,薛玉楼才注意到魏危後面还有两个大活人。
薛玉楼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作揖:“乔先生。”
“陆师兄。”
硬生生矮一头的陆临渊看着一见魏危就两眼发亮的薛玉楼,眉毛挑得很高。
怎麽又来一个?
毕竟是儒宗的学生,魏危在持春峰也指点过学子的功夫,不由朝他们笑了笑。
得到魏危一个难得笑容,竟让薛玉楼有些受宠若惊,一下就将这些天的经历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
“……我和绯衣虽是一路骑马来的,但陈郡到荥阳那段荒路不好走,以往都是跟着别人一起抱团过的。今年是我与妹妹在儒宗的最後一年,所以在山门呆得晚了一点,到陈郡时大部队已出城了。我们等了好久,才等到一队商队愿意带上我们。”
“到了荥阳就都是大路,我们在这里歇了几天,就想着临走前正好过来拜一拜孔家先烈,没丶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先生。”
薛玉楼眼神游离,不敢看魏危,後面的薛绯衣不忍见自家兄长蠢到挂相的样子,便往前一步,拿走他手中的东西。
薛绯衣眉宇出落得几分锋利,比自家兄长还沉稳几分。
“陆师兄,我们在荥阳与陈郡交界的荒路上遇见一户人家,偶尔发现了他们烧灯烛台用的此物,似乎与儒宗有些渊源,所以花钱买了下来。”
薛绯衣在烛火隐隐绰绰的光晕中,看见了上头的字迹,心中纳罕,与借住的人家寻一个借口,买下了它。
陆临渊接过,等看清手中物件,目光一凝,看了一眼魏危:“……”
魏危便顺着陆临渊的目光看去。
是一个铜碗。
准确的说,是一盏烧完的供灯。
上头刻着的文字被人故意锉糊,加上不知辗转几手,几乎不可见。
然而魏危还是能分辨出上面刻着名姓。
“阳世人徐安期敬献如意四年……”
“……”
薛绯衣又补充道:“这灯下面有篆印,刻着荥阳镇水,我们刚刚问了庙里的大和尚,说是这麽多年供灯样式都没有变过,这盏灯大约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身为儒宗弟子,多多少少听说过如今掌门师弟徐安期的事迹。薛玉楼与薛绯衣顺手买下这个铜碗,後来又打听过,因为供灯用料扎实,有些人专门低价回收这些灯具,锉掉上面刻着的名姓,卖给寻常百姓用。
被他们遇见,实属巧合。
魏危目光一凝,指尖摩挲着铜碗不言。
如果这盏供灯当真是徐安期当年供的,那这就是徐安期曾经在如意四年来过镇水的证明。
如意四年,至今二十一年。
据朱虞长老所说,如意四年徐安期从百越出发前往儒宗,最终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