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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巧合,这实在是与一年前在求己崖下的情形颠倒的一幕。
贺归之带着傩面,将自己面容遮得密密实实,洞中光线不明,照得那张狰狞冰冷的面具晦暗不明,连带着眼神也沉默下来。
而陆临渊玉冠白衣,如雪无垢的衣角被洞口风吹得猎猎作响,风骨天成,桃花眼自有一段君子风流,一扬眉便是青山挑尽。
不知为何,陆临渊并没有急着出手。
贺归之并不知道当初与自己交手的试剑石便是陆临渊,此时不愿意暴露身份,作势一掌拍向地上的乔长生。
陆临渊脚尖轻踮,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贺归之面前,香水海落地为屏障,贺归之去势顿止,转而收势一掌拍向地面,在半空跃出弯月般的弧线,往洞口奔去!
陆临渊揽住乔长生的腰身,将他往里面挪了挪,接着蹬壁而起,直接飞身追来。
贺归之未料到陆临渊的轻功已臻化境,眼神一凛,只见对方纤薄的剑刃刺出,他也只能被迫抽出长刀,腾挪间与陆临渊过了十几招。
陆临渊招招飘忽轻灵,举重若轻,而贺归之出手却果断狠辣,招招犀利。
相较求己崖下,他的刀法更凌厉了不少。
陆临渊有些诧异于贺归之进步神速,贺归之也惊讶陆临渊这身诡谲的剑法。
儒宗到底是怎麽养的弟子?见不得人的试剑石也罢了,陆临渊怎麽也和他一般难缠!
贺归之与陆临渊两位都是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此时一个欲走,一个欲拦,双方变招极快,几十招飞快碰过,竟有些不相上下的意味。便是许知天与魏危打的那一回,同这场比起来也是逊色几分。
贺归之来不及思考,一招一式全是出自本能,香水海与长刀再一次相撞,短短一刻的僵持中,陆临渊剑後那双桃花眼微弯,倏而勾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贺归之心下有异,下一秒,他听到上方传来弓弦之声,身子下意识一躲,却是一枚白羽箭钉进山壁,箭尾犹自颤抖。
他猛地擡头,却见远隔甚远的树上,那位在儒宗不显山不露水的慕容氏女子正握着一柄长弓,垂着眼睛平静看着他。
“……”
贺归之恼怒。
——那群废物!难道都死了吗?连一个女子都拦不住!
魏危轻轻跳了下来,她手中染血的长弓无声昭示着一个答案。
——是的,他们全死了。
事已至此,无论是杀陆临渊丶还是带回乔长生都不可能了。贺归之不愿在这里纠缠,一双眸子发暗,屈指吹了声口哨,林後立马传来动静,又是一阵箭雨射来。
陆临渊与魏危本来也不想深追,等到霜雪刀与香水海将那些箭矢全部打落,四周树木簌簌,贺归之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陆临渊收剑入鞘,香水海发出震颤的剑鸣。
满地狼藉中,他与魏危无言对视一眼。
——贺归之。
乔长生同父异母的兄长,日月山庄的少主。
两人却是不约而同没有开口,等踏入洞中,外头这麽大的动静,乔长生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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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长生脑袋钝重,一双黑眸怔怔地不知道望着哪里。
乔长生这些天并不是毫无意识,他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麽,只是因为半梦半醒着,没有办法确定那些事是不是虚妄。
他的舌头抵了抵上颚,苦涩的药香萦绕,只觉十分茫然,心中空荡荡的。
“……”
直到半晌过去,那股熟悉的味道依旧在他唇齿间消散不去,乔长生才浑身一震。
周围寂静地一片落叶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乔长生却仿若被千言万语诘问。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发酸,垂放的双手控制不住地攥紧青衣。
陆临渊与贺归之交过手,魏危分辨得出贺归之的呼吸。
而乔长生面色惨白,他也知道是谁来过。
……唯有他的兄长,才会随身带着日月山庄为他配的丶温养心脉的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