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冰面上听见风声,如同人群的笑声,也合着歌曲的结尾一点点迫近。
那本该狂笑的幸福的莫扎特在断断续续的步法中显得阴郁起来。他唱起“没有什麽比爱情更醉人”的时候,那死亡的幕布已经轻遮。
他明明看到了这阴影,但他强迫自己忽略。
他或许已有预感,自己的人生已经步入倒计时。
尹宓以小跳加弓箭步滑出,双手从捧在胸前到向外延展地伸出。
这一次她看上去不是在逃脱阴影,而是自己追逐着什麽,短暂摆脱了心底的阴霾。
最後进入联合旋转。
侧燕的姿态经常是选手们表现独特的一个点。
尹宓这套旋转动作几乎是完全照抄那时候顾贝曼的编排。而那时候顾贝曼的编排又转化自我国祖传的躬身转变贝尔曼以及蹲踞转换足I字转套组。
旋转是花滑技术动作里声音最小的一类。不仅仅是冰刀刨冰的声音比滑动小,即便当年她仍能听见BGM的时候,很多选手的动作都不足以引发这种奇迹。
那是完全被规定好的动作,能有什麽情绪表达可言。
顾贝曼将眼睛闭了起来。
她头一次认真地听见旋转的乐声。
那像八音盒上的小洋娃娃,你将它旋转的时候藏在里头的机栝也转动起来,一下一下地发出声响。
现在为她转响八音盒的是尹宓。
即便是闭上了眼睛,那套红黑色的裙子仍旧以超强视觉冲击力残存在顾贝的视野里。红色的裙摆内衬从下面往上翻,像是一朵展开的花,内里藏着黑色的芯。
她甚至不需要动用想象力。
她的大脑自动为她播放最後的副歌。她唯一要做的是控制自己不真的唱出声来。
那是在衆人和声中高唱的莫扎特。
先是燕式进入,
“若我屈服于命运,”
而後转向前蹲踞。
“我如何能求得生活?”
擡起换足,
“我永远不能——”
接躬身转,
“永远都不能——”
上提至贝尔曼。
“逃离自己的影子!”
旋转结束,顺势将提起的腿摆出,借着惯性滑出准备结束动作。
顾贝曼睁开眼。
冰面如此白,是天然的反光板,几乎将她刺瞎。
在十四年後的冰场上,当她彻底为天赋所抛弃後的赛场上,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仍旧没有逃脱旧日的阴影。
尹宓一只手按在胸前,一只手高举着拳头向上,在高音里顺滑地依次打开。
有什麽从她手掌中飘落。
或许是顾贝曼藏进人群中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