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今·冬奥会
◎开始准备自由滑◎
创作者有时和演员一样,要麽以理论指导编排,要麽让自己身临其境。
顾贝曼常常以冷静的眼睛去理论,可总是在某一瞬间暴露一部分的自己。
这是不可避免的。
《安魂曲》的出生本身就充斥慌乱丶暴力丶绝望丶反抗,创造它的人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她将自己撕碎了,去填补落下来的血和泪。她填了太多的东西进去,以至于在十几年後被问及这最後一次比赛的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想要表达些什麽。
尹宓一再追问,顾贝曼却没有肯定的答案能够回答。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人的记忆会美化痛苦,隐藏自己不想回想的部分,《安魂曲》里全是这种东西。
尹宓得到沉默等于得到肯定。她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
她们某种意义上都是演员,演出这些极端的情绪很正常,但是十二岁,自己在干什麽,在比赛,在担心以後不能和顾贝曼一起玩了,在全然无知的时候,顾贝曼在拆碎自己又重获新生。
“我一开始觉得,姐姐肯定不会任人指着自己说什麽有罪没罪,所以我猜你代入了神的角色。莫扎特也是神的碎片,天才远远凌驾在人之上,很合适你。”
顾贝曼嘴唇动了几下,大概是想说什麽自己是这种人吗的话。
“但是你并不是那麽狂妄的,有些时候你同样是有耐心的,呃,好像虽然只对我一个人。总之,我想你那个时候的状态,应该也像莫扎特写《安魂曲》一样,心知肚明这是最後的遗书。你一定在里面留下了什麽东西,可是我还是听不懂。”尹宓向她翻开手机,屏幕上依旧是那个模糊的冰面,“你在说什麽,你想要我们知道什麽?我看了好多次你的比赛,最後才下定了决心。所以,这是最後一次机会了,我之前从来没有问过,或者说没有明白地说出来过。”
尹宓攥了一下手心,“你那时候在《安魂曲》里,有留下什麽想对我说的吗?”
在十二岁之前那个常胜的天才心里,除了冰面与舞蹈外,除了痛苦与折磨外,是有一部分属于我的吗?属于那个时候还只是单纯的朋友的你我吗?
顾贝曼垂下眼帘。她不常躲闪别人的视线,这种眉眼压低的表情多出现在舞台上,那时候的顾贝曼也不算她,而算是人物。
她此刻用她的脸做这样的表情,那尖锐张扬的部分一下子崩塌下来。
“我啊,”她这麽说,眼睛微微笑起来,却依旧被过去压着,垂着眼角,“我想的太多了。”
即便是现在,对于大多数不怎麽上网冲浪的人来说,尹宓和顾贝曼两个名字依旧是宿敌,是王不见王的双子星。
双子星,听起来多麽好的一个词语啊,对于喜欢这个项目的观衆来说,这意味着激烈精彩的比赛,双份国际赛事的保险,对于热血的人们来说,这是一段佳话的开场,是你不输我我不输你的势均力敌。
只有对选手自己而言,是一种痛苦。
要麽是二者中总有一人不能得偿所愿的你死我活,要麽是永远被遮挡在另一人盛名之下的不甘心。
漂亮的绕着一个看不见中点旋转的双星,永远对视着舞蹈却不能接近的双星。
这是她们原本的命运。
人们盛赞于此,津津乐道。哪有什麽比宿敌更有张力,哪怕一方早已退出世界的舞台。更没有什麽比千年老二翻身更为热血,所以人们一定要塑造第二名不择手段热血澎湃将第一名斩落的场景。
但顾贝曼从来不甘于命运。
她在人言为她们撰写虚假的命运之前伸出了手,不在乎对方会成为敌人还是朋友。
而尹宓回握了那双手,充满善意,一直信任。
她们在世界照不到的角落,上演了一场绝佳的假戏。
“我不可能不担心你。我们从小的比赛都是一起参加的,如果没有我,你要一个人去比赛,而接下来的青少年组与之前那些在国内过家家一样的比赛完全不同。你会见到世界上顶尖的选手,意识到自己,还有你一直仰望的姐姐原来都是井底之蛙。”
“你会被击碎,或者被广袤的世界吸引,那时候我不再能够成为你坚持下去的原因,也不可能给出自己都没经历过的指引,你要一个人去做出抉择。我不可能不担心你。”
“我希望你能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又不希望你坚持。这是一条很没有道理的长路,很可能一辈子循环往复在台下踱步,第四名与第三名的差距就是天堑,所有的伤痛换来的是没意义的东西。我不可能不担心你。”
顾贝曼曾经在节目还未成型的时候无意识在自己记录灵感的本子上这样写下一长串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