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以一种极其诡异丶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撕开了一角。
私刻钤印的直接执行者,竟然来自常嫔宫中!
那个在我面前只会抚着肚子,害怕躲在角落里的常嫔,暗地里竟能干出如此歹毒周密之事?
不,不对。
以常嫔的城府和家世,她或许有胆量害人,但安排赤木香丶打通药藏局关节丶甚至可能影响太医诊断……这一系列操作,需要的不仅仅是胆量,更是庞大的权势网络和资源。这绝非常嫔一人所能为。
冯贵妃。必然有冯贵妃的手笔。
那桂花头油的线索绝非空xue来风。很可能是冯贵妃的心腹之人参与了前期探路或後期传递,不慎留下了气息。而具体执行私刻这项最危险丶最容易留下痕迹的任务,则交给了常嫔的人去做!
这是典型的联手作案,分工合作,互相利用,也互相挟制!
常嫔提供了执行者(或许是她掌握了某个能干此事的宫人的把柄,或许是以重利诱惑),而冯贵妃则提供了大部分的策划丶资源覆盖和事後庇护(比如迅速处理掉药藏局的钱副使和刻碑匠刘鬼)。
那麽,动机呢?
冯贵妃的动机显而易见——後位。
常嫔的动机是什麽?皇後宽厚,并未苛待于她。难道仅仅是为了除掉一个潜在的丶未来可能阻碍她儿子前程的嫡母?还是……冯贵妃许给了她无法拒绝的条件?比如,保她儿子前程,甚至……默许她将来也有可能问鼎後位?或是抓住了常嫔什麽致命的把柄,逼迫她合作?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
但此刻,这块腰牌,是实实在在的物证!是撬开这铁板一块的阴谋的第一个缺口!
“别冬,”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这块腰牌,还有那个刘鬼相好的证词,无比重要,必须严密保护起来。那个相好的,能控制住吗?”
“娘娘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将她安置在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给了重金,派人看着,绝不会走漏风声。”
“好。”我略感安心,“接下来,我们要查两件事。第一,这块腰牌对应的具体是常熙宫哪个宫人!编号在此,内廷司必有记录!
第二,继续挖!常嫔宫中近期可有宫人莫名消失丶告病或是有异常举动?特别是与这块腰牌年份批次相符的宫人!”
“是!奴婢这就去查内廷司的档案!”别冬眼中燃起希望。
调查内廷司档案并非易事,但好在腰牌编号明确,范围缩小了很多。别冬再次动用银钱开路,终于在深夜时分带回了消息。
“娘娘,查到了!”别冬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腰牌编号对应的是常熙宫一个名叫‘小路子’的低等杂役太监,登记入宫才一年半。但是……档案显示,就在皇後娘娘崩逝前三日,这个小路子就因为‘失足落井’……没了!”
死了!
又是灭口!
我的心狠狠一沉。对方下手太快太狠了!所有直接的执行者,几乎都被清理干净!
药藏局钱副使“告病”,刻碑匠刘鬼“暴毙”,现在这个小路子“落井”……一条完整的灭口链!
“落井……”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可有人亲眼所见?事後如何处理的?”
“档案上只记了意外身故,已由内廷司按规处理了尸首。具体细节……恐怕只有当时经手的人和常熙宫的心腹才知道了。”别冬沮丧道。
线索似乎又断了。人死了,死无对证。
我蹙眉沉思。一个小太监“意外”落井,在宫里并非稀奇事,往往悄无声息就过去了。但在这个当口,他的死绝非意外。
“别冬,你刚才说,他入宫才一年半?”我忽然抓住一个点。
“是,档案上是这麽记的。”
“一个入宫才一年半的低等杂役太监,常嫔怎麽会将私刻钤印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的绝密任务交给他?”我提出质疑,“这不合常理。要麽,他并非真正的执行者,只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腰牌是故意留下混淆视听的?要麽……他有什麽特殊的本事,或者有什麽把柄被常嫔捏在手里,迫使她不得不动用这个人?”
别冬愣住了:“娘娘的意思是……”
“查!仔细查这个小路子的背景!他入宫前是做什麽的?家里还有什麽人?入宫後在哪当差?和哪些人交往甚密?特别是,他是否懂雕刻技艺,或者家中有人从事相关行当?还有,他‘落井’前後,常熙宫还有没有其他异常?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也不要放过!”
这很难,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对方虽然狠辣,但如此频繁的灭口,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别冬领命,再次投入了无声的战斗。
我则拿着那块“常熙宫”的腰牌,反复摩挲。常嫔……冯贵妃……你们以为杀人灭口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既然让我抓住了这条线头,我就绝不会放手。
妲嫣,你再等等。我就快要触碰到那冰冷的真相了。
夜色深沉,长寿宫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我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一场风暴,正在暗夜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