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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第2页）

“儿臣愚钝，还需勤勉。”他回答得十分谦逊，甚至带着点惶恐。

一问一答间，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和客气。他不像个七八岁活泼好动的孩子，倒像个被规矩框住了的小大人。这宫里的孩子，似乎都早早地被抽走了童真。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楚胤似乎有些无措，小手又悄悄攥紧了。他偷偷擡眼看了一下我的脸色，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像是鼓足了勇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丶用锦帕包裹着的东西。

“母後……”他声音更小了些，带着点怯生生的讨好，“这是儿臣……儿臣抄写的《金刚经》，说是……说是能祈福消灾。愿母後凤体早日康复，愿皇弟平安喜乐。”

他双手捧着那卷小小的经卷，递到我面前。锦帕展开，里面是厚厚一叠宣纸，上面用工整却仍显稚嫩的笔迹，密密麻麻抄满了经文。最上面一页的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透着淡淡的墨香。

我愣住了。

别冬也看到了，忍不住低声道：“殿下真是有心了……”

我接过那卷经文，纸张边缘被他的小手攥得有些发皱。我能想象出，这个安静的孩子，在得知我生産的消息後，是如何一笔一划丶虔诚地抄写这些对他而言或许还深奥难懂的经文。这或许是他能想到的丶最能表达在意的方式。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涌上眼眶。

我想起了他的生母妲嫣，那位温婉宽厚却红颜薄命的皇後。若她还在，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懂事，如此小心翼翼，该是何等心酸？

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头发细软，触感温暖。

“胤儿有心了。”我唤了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母後很喜欢，谢谢你。”

他似乎因为我这亲昵的举动和称呼而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小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丶受宠若惊般的红晕，一直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放松了些。

“母後喜欢就好。”他小声说，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那一刻，隔在我们之间那层无形的丶因身份和过往而存在的薄冰，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又待了一小会儿，回答了我几句关于日常起居的闲话，虽依旧规矩，却不再像刚开始那般紧绷。直到乳母在一旁轻声提醒不宜久扰母後休息，他才再次恭敬地行礼告退。

看着那小小的丶穿着宝蓝色衣服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我低头摩挲着手中那卷沉甸甸的经文，心底百感交集。

这个孩子，他的到来，像一面镜子，照见了这宫闱深处的无奈与悲凉，也照见了人性中未曾泯灭的丶一点微弱的善意与温暖。

在这冰冷彻骨的权力之巅，这一点点来自妲嫣的孩子之子的丶笨拙而真诚的关怀，竟让我感到了一丝久违的丶属于“人”的温度。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别冬替我拭泪，轻声叹道：“大皇子殿下，是个仁厚的好孩子。先皇後……教得很好。”

我闭上眼，将经文紧紧捂在胸口。

是啊，他是个好孩子。

只是不知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这份仁厚，又能保全多久？

而我那刚刚降生的皇儿，他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