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杯回敬,语气平淡:“贵妃娘娘过誉了”剩下的便不再与她理论
一番滴水不漏的场面话。
常嫔也出席了宴会,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依旧是一副惊惶怯懦的模样,紧紧拉着身边嬷嬷的衣袖,对周围的喧闹感到不安。有人向她敬酒,她便吓得往後缩。她的儿子,那个体弱的小皇子,并未带在身边。
陛下看到了她的不适,示意嬷嬷先带她回去休息,并未多言,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怜悯,但也仅此而已。
新人入宫,带来的不仅是热闹,还有无处不在的暗流。
永寿宫虽依旧清静,但也能感受到外界的变化。宫中的人事悄然调动,一些旧面孔被调离,换上了新人。内务府的份例供给依旧丰厚,但明显能感觉到,最好的东西,最先供应的,不再是永寿宫。
别冬为此暗自气闷了几回,被我压下了。
一日,我去御花园散步,恰逢冯贵妃也在园中赏玩,一群新晋的贵人丶常在如衆星捧月般围着她,笑语嫣然。
见到我,衆人停下说笑,纷纷行礼。
冯贵妃笑道:“贤妃妹妹也来赏花?真是巧了。我们正说这株绿牡丹开得稀罕,姐姐素来雅致,不如也来品评一番?”
我淡淡一笑:“花开得是好。不过臣妾对此道研究不深,不敢妄加品评。不打扰贵妃和各位妹妹雅兴了。”
正欲离开,一位穿着桃红色宫装丶容貌娇俏的贵人忽然开口道:“贤妃娘娘何必自谦?妾身入宫前就听闻,娘娘调香技艺乃是一绝,连陛下都曾赞不绝口呢。想必对花卉品鉴也自有高见。”
这话听着像是奉承,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唆。立刻有另一位常在附和:“是呀是呀,贤妃娘娘就别藏拙了嘛。”
冯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并不阻止。
我目光扫过那桃红宫装的贵人,记得她姓李,父亲似乎是冯大将军麾下的一员副将。
“陛下谬赞,不过是闲暇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登不得大雅之堂。”我语气依旧平淡,“花卉之美,自在人心,何必非要分出高下。各位妹妹且赏着,本宫有些乏了,先走一步。”
说完,不顾她们各异的神色,带着别冬转身离去。
走远了,还能听到身後隐约传来的娇笑声,似乎有人在说:“……贤妃娘娘真是好静呢……”
别冬气得脸都红了:“娘娘!她们分明是故意的!那个李贵人,仗着是冯贵妃的人,就敢如此放肆!”
“跳梁小丑,何须理会。”我淡淡道,“在这宫里,沉不住气的,往往死得最快。”
夜渐深,我独坐灯下,看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局棋,已经布下。皇後是安稳後宫的象征,贵妃是平衡前朝的筹码,常嫔是子嗣的体现。而我,贤妃姜氏,大概就是他用来昭示“不忘旧人”丶“有功必赏”的那颗棋子,被安置在一个尊贵却无关紧要的位置上,提醒着所有人陛下的“仁德”与“念旧”。
很聪明的安排。符合一个帝王应有的冷静与算计。
只是心底某一处,还是会泛起细微的丶冰凉的涩意。
窗外又隐约传来了箫声,依旧是那曲《梅花落》。吹得比上次熟练了些,但那骨子里的苍凉孤寂,却丝毫未减。
他坐拥江山,新人在侧,为何还会吹出这样的曲子?
是吹给谁听?吹给那个困在椒房殿里形销骨立的皇後?吹给那个曾与他雪夜相依的姜良娣?还是吹给他自己那早已被权力层层包裹丶再也无法自由的真心?
我吹熄了烛火,躺上床榻,将那扰人的箫声隔绝在外。
黑暗中,我清晰地知道。
东宫那段混乱却或许还有一丝真情流动的岁月,彻底结束了。
从现在起,是真正的丶属于新帝楚穗的丶波澜壮阔又冰冷彻骨的深宫时代。
而我,贤妃姜缘,只是这巨大棋盘中,一颗早已被定好位置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