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叩首谢恩,擡头时正撞见太子的目光。他眼底有什麽情绪翻涌,最终却化作一句:“太子妃处置得当。”
离殿时,雪已漫过鞋面。我踩着积雪缓缓而行,别冬撑着伞跟在身後,主仆二人默不作声。
行至梅林,忽闻身後脚步踏雪之声。我回头,见太子竟独自跟来,大氅上落满雪絮,墨发间也沾了星白。
“孤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在雪中显得有些模糊。
我屏息退後半步:“不敢劳烦殿下。”
“怕孤?”
他忽然握住我手腕,力道攥得生疼
“那日宴後孤未去看你,是在查冯家往炭库伸手的事——”
“殿下!”
我猛地抽回手,袖中忽然掉落一支枯梅——正是三日前他簪在我鬓边那支,早已萎黄发黑,在雪地上格外刺目
“妾身只问一句……常妹妹有孕,您可是欢喜?”
太子瞳孔骤缩,盯着那支枯梅,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什麽也没说出口。
远处忽然传来惊呼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持
“走水了!漪兰殿走水了!”
浓烟从漪兰殿方向升起,很快便映红了半边天。太子脸色骤变,转身疾步而去。我怔了怔,也提起裙摆跟上。
漪兰殿前已乱作一团。宫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跑,尖叫声丶哭喊声丶泼水声混杂在一起。烈焰吞噬了殿宇的半边檐角,火舌舔着积雪,发出滋滋的声响。
常氏被宫女搀扶着逃出来,发髻散乱,衣衫不整,一见太子便哭喊着扑进他怀里
“殿下!有人要烧死子嗣啊!”
太子搂住她颤抖的肩背,目光却越过人群,钉在我脸上。
冯侧妃突然指着我惊叫
“妹妹袖口怎麽有硫磺味儿?
所有视线骤然聚焦。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袖缘——不知何时沾了星点黄沫,刺鼻的气味混着梅香弥漫开来,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太子的声音淬冰般砸下
“姜侧妃禁足西苑,无令不得出。”
“殿下!西苑破败不堪阴冷无比,我们娘娘的身体撑不住的啊殿下!”
别冬的声音颤抖着为我求情,她一遍遍磕着头,直到额头上沾满雪花,额头的皮肤被石板磨破,太子径直进入冯侧妃屋内,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雪更重了,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狼藉的庭院,也覆盖了我苍白的面容。我跪在雪中接旨时,看见冯侧妃倚在太子身侧,唇角勾起一抹朱红的弧度。
别冬扶着我起身时,低声在我耳边道
“娘娘,那硫磺……”
我轻轻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燃烧的殿宇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走吧,去西苑。”
雪地上,那支枯梅已被踩进泥泞,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