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冯贵妃的哭声在慎刑司偏殿内回荡,凄婉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她抢先定下“罪奴攀诬”的基调,试图将水搅浑。
皇帝楚穗的眉头紧锁,目光在泣不成声的贵妃和太医之间来回移动。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冯贵妃压抑的抽泣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我躲在窗外,手心全是冷汗。皇帝会信吗?他会再次被冯贵妃的眼泪和家世所动摇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一直跪伏于地的郑太医忽然猛地擡起头,他的眼睛因激动和绝望而布满血丝,声音虽嘶哑却异常清晰:
“皇上!老臣侍奉宫廷三十馀载,深知宫规森严,更知构陷贵妃是何等大罪!若非确有冤情,老臣何至于此?!老臣愿以全族性命起誓,方才所言,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打雷劈,子孙世代为奴!”
他以全族起誓,这已是这个时代之人最重的誓言。皇帝的眼神骤然一凛。
冯贵妃哭声一顿,厉声道
“你这老奴,自身难保,还想拖累全族!皇上,他这是狗急跳墙……”
“贵妃!”皇帝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冯贵妃的话。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郑太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方才说,药方钤印有异。高德胜”
“奴才在。”高公公立刻上前。
“即刻去太医院,取本院正印印模,再比对照药方存档,朕要亲眼看看!”皇帝的声音冷硬如铁。
“嗻!”高公公领命,快步而出。
冯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似乎想说什麽,但在皇帝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敢再开口。德禄站在她身後,身体微微发抖。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过了一整年。高公公很快回来,手中捧着一份存档药方和太医院的正式印模。
皇帝亲自将两者放在灯下仔细比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手上。片刻後,皇帝猛地将药方拍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好!好一个僞造钤印!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帝怒极反笑,目光如刀般扫向冯贵妃,“贵妃,你还有何话说?!”
那细微的差异,在有心比对之下,无所遁形!
“皇上!臣妾冤枉!这……这定是太医院有人与这老奴串通,或是保管印鉴之人失职!臣妾怎会知晓钤印真假?臣妾只是悲痛过度,只想严惩失职之人啊皇上!”冯贵妃跪行几步,抱住皇帝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依旧咬死不认,试图将责任推卸出去。
她深知,承认僞造钤印就是万劫不复,只要咬定不知情,或许还有转圜馀地。
皇帝看着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深的失望和疲惫。他慢慢抽回腿:“你不知道?好,朕就让你知道个明白!”
他猛地转向窗外:“窗外的人,进来回话!”
我心中巨震!皇帝早就发现我了!
事已至此,我已无退路。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摘下头巾,跪倒在地
“臣妾欺瞒圣驾,私自出宫,罪该万死。”
皇帝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你的账,稍後再算。朕问你,你都知道些什麽?一五一十说出来!”
“是。”我定下心神,将从刘鬼处查到的钤印僞造丶小路子听到的“赤心叁钱”对话丶冯贵妃宫中可能流出的大笔银钱(虽未完全查实,但此刻必须作为疑点提出)丶以及她急于灭口刘鬼和相关宫人家属的举动,清晰而简洁地禀明。我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只陈述事实和线索。
每说一句,冯贵妃的脸色就白一分。当我说到“赤心叁钱”时,她猛地擡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仿佛见了鬼一样。她显然没料到,她与心腹在密室中的对话,竟会被一个小太监听去!
“皇上!她胡说!她这是构陷!她因皇後之事对臣妾怀恨在心!”冯贵妃尖声叫道,已然有些失态。
“怀恨在心?”皇帝冷冷道,“朕倒是想问问你,她有何必要对你怀恨在心?反倒是你,冯氏,朕记得皇後在时,你与常嫔,就屡有争宠之举,言语间多有不睦!”
这时,一直沉默的郑太医忽然再次磕头,老泪纵横:“皇上!老臣想起来了!当日臣察觉药方有异,曾想询问煎药的宫人,却被贵妃宫中的总管太监德禄拦住,说是贵妃吩咐,无关人等不得打扰皇後静养!如今想来,正是欲盖弥彰啊皇上!”
德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奴才……奴才……”
“狗奴才!还不从实招来!”皇帝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