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幕後之人是谁,权势多大,我绝不会放手。
这深宫的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郑太医那封血泪交织的密信,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笼罩在皇後死因之上的重重迷雾。
赤木香,叁钱,私刻钤印……每一个词都带着剧毒的寒意,直指这场“病逝”背後精心策划的阴谋。
“非衰极之症,乃中恶之象,似损心脉。”妲嫣并非油尽灯枯,她是被人以阴毒手段,硬生生损了心脉而亡!
愤怒如同岩浆,在我胸腔内翻滚灼烧,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贤妃”的冷静躯壳。但我死死咬住了牙关,将一切翻腾的情绪狠狠压下。此刻,我不能乱,更不能倒。姐姐的冤屈,郑太医的安危,都系于此。
别冬领命而去,动用一切可能隐秘的渠道调查赤木香与私刻钤印之事。我则独自坐在窗边,窗外依旧是惨白的丧仪景象,但在我眼中,已全然不同。每一道白幡都像是招魂的幌子,每一个低头走过的宫人都可能藏着鬼蜮的心思。
冯贵妃?容嫔?还是她们联手?亦或还有更深藏不露的黑手?
赤木香并非宫禁之物,但用量需严格记录。私刻太医署钤印更是大罪,需要胆量丶门路和巧匠。这两件事,单凭一个深宫妃嫔,确实难以办得如此干净利落,必定有内外勾结。
我首先想到的是容嫔,她父兄在朝中任职,虽非显赫,但经营多年,或许有些不起眼的人脉能接触到药材或工匠。而且她有孕在身,若皇後崩逝,她凭借皇子,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野心,足以驱使人行险。
但冯贵妃的嫌疑更大。她家族势大,在军中丶朝中乃至内廷都盘根错节,安排这些事情对她而言,或许更容易。
她觊觎後位已久,姐姐是她最大的障碍。且她的掌事太监德禄出现在椒房殿附近,她的女官私下会见常嫔的宫女,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然而,若真是冯贵妃所为,她为何要与容嫔的人私下接触?是分摊风险?是利益交换?还是……常嫔也抓住了冯贵妃的什麽把柄,或是参与了其中一环?
等待别冬回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次殿外的脚步声都让我的心跳漏跳一拍,既盼是别冬带回消息,又怕听到更坏的结果。
皇後的梓宫明日便要移出宫了。一旦灵柩离宫,所有的关注点便会逐渐转移,再想调查,难上加难。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
傍晚时分,别冬终于回来了。她脸色疲惫,却带着一丝亢奋,屏退左右後,急步到我身前,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有眉目了!”
我猛地坐直身体:“快说!”
“赤木香方面,药藏局的记录显示,近三个月内,只有太医院因治疗一位老亲王的痹症,申请调取过二钱赤木香,已全部入药,有脉案和药方对应,并无异常。但是
别冬话锋一转,“奴婢买通了一个在药藏局库房当差多年的老吏,他私下说,约莫一个半月前,曾有一批新到的药材入库登记时,他隐约闻到过淡淡的赤木香气味,但验收清单上并无此物。当时他只当是其他药材串了味,未曾深究。”
一个半月前!那正是姐姐病情开始加重丶太医频繁用药的时候!
“可能夹带私运入库?”我追问。
“极有可能!药藏局每日进出药材繁多,若有人买通验收官吏,将少量禁药或管控药材混在大宗药材中夹带入库,并非难事。只是赤木香气味特殊,才被那老吏留意到。”
“能查到是谁经手那批药材的验收吗?”
“奴婢问了,那老吏说时间稍久,记不甚清,只恍惚记得当时负责验收的似乎是个新调去没多久的副使,姓……好像姓钱。但就在皇後娘娘崩逝後第二天,那个钱副使就告了病假,再没去过药藏局!”
姓钱的副使?告病假?这分明是心虚潜逃!
“可知他家住何处?”
“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恐怕……希望不大。”别冬面色凝重,“对方手脚干净利落,恐怕人早已不在京城。”
一条线索似乎断了,但又印证了我们的方向没错。赤木香来路不正。
“钤印呢?”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问。
“私刻官印是重罪,尤其太医署钤印,关乎皇室用药安全,规制严谨,民间工匠绝不敢轻易仿造。奴婢派人暗中查访了京城几家最有名的暗刻铺子,都摇头说不敢接这等杀头的买卖。但是”
别冬眼中闪过一丝光,“有一个老工匠酒後失言,说约莫两月前,曾有个遮遮掩掩的宫人打扮的,拿着个模糊的拓印样子来问过价,要求极高,非要仿得以假乱真不可。他当时怕惹祸上身,一口回绝了,但依稀记得那宫人身上似乎有股……淡淡的桂花头油香气。”
桂花头油!
我瞳孔骤缩!冯贵妃最爱桂花!她宫中遍植桂树,她用的头油丶香膏皆是桂花研制,整个皇宫,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痴迷桂花香气!就连她长乐宫的那棵桂花树,也是皇帝登基後为她所植!
难道真是她?!
桂花头油的线索,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最可怕的那个猜测之门。
冯贵妃。
竟然真的是她!
那股被她视为恩宠象征丶独一无二的桂花香气,此刻却成了指向她罪行的铁证之一!
我的心沉了下去,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尽管早有怀疑,但当证据真的指向她时,我还是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和恐惧。她竟敢!她竟真的敢谋害中宫皇後!
“娘娘,”别冬的声音带着颤音,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处,“若真是贵妃……她丶她权势滔天,我们……”
我擡手止住她的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光是桂花头油的气息,并不能作为铁证。那个老工匠并未接下生意,也无法指认具体宫人。冯贵妃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我们诬陷。
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那个私刻的钤印本身,或者那个携带拓印样子的宫人。
“那个告病假的钱副使,和这个携带拓印样子的宫人,是关键。”我沉吟道,“必须找到他们其中一个。”
“可是娘娘,钱副使恐怕早已灭口或远遁。那个宫人……茫茫人海,更是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