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年关
常妾室凄厉的痛呼声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混合着産婆焦急的催促丶宫女们慌乱的脚步声,在这风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漪兰殿灯火通明,映得窗外飞雪都带了惶急的颜色。
我站在西苑冰冷的殿内,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动静,手心一片冰凉。别冬搓着手,不安地来回踱步:"娘娘,这……这不会又出什麽事吧?"
"会没事的。"我低声安抚,心却揪得更紧。
早産,血崩……每一个词都透着不祥。冯侧妃在那里,太子也在那里。这潭水,太深了。
约莫过了子时,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划破夜空。
别冬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生了!听这哭声,像是位小皇子?"
我却没有丝毫轻松。血崩呢?常氏如何了?
然而,预想中産妇脱险的松懈并未到来,远处的嘈杂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骤然拔高,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哭喊!
"不好了——常主子血崩止不住了!快!参片!快叫太医!"一个尖利的声音撕裂雪夜,清晰地传遍东宫角落。
我浑身一颤,扶住了窗棂才稳住身形。
血崩止不住……?
别冬吓得脸色惨白,抓住我的袖子:"娘娘……常主子她……"
我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心跳如擂鼓。太医院院判都在,怎会止不住?除非……
漪兰殿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一夜。天将破晓时,风雪渐歇,一个惊人的消息终于传来:常妾室的命保住了,但元气大伤,日後恐再难有孕。而早産的小皇子,因为孱弱,被太医小心翼翼地带走,置于特制的暖箱中精心照料,暂离生母。
东宫一夜之间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喜悦被後怕取代,年关的喜庆被这场惊心动魄的早産彻底冲散。
常氏生産的凶险,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东宫,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太子震怒,下令彻查早産原因。所有经手常氏饮食药物的宫人皆被隔离审问。冯侧妃作为协理宫务者,首当其冲,被太子当衆斥责"疏忽失职",夺回部分掌管之权。
然而,调查却进行得异常艰难。所有证据都指向"意外"。那碗引发皇长子不适的杏仁酪被再次提起,但最终查无实据,只能归咎于常氏"孕期忧思过甚,体弱动胎气"。
我不信。
常氏虽非心思深沉之人,但对自己的肚子看得比命还重,绝不会疏忽至此。
我去探望过她一次。昔日娇艳的脸庞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见到我也只是微微转动眼珠,气若游丝:"姜姐姐……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我握着她的手,冰凉彻骨。
"没事了,都过去了。好好养着,小皇子还等着你呢。"我轻声安慰。
提到孩子,她眼里才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孩子……姜姐姐,我怕……"
"别胡说,"我打断她,心下却是一沉,"殿下重视子嗣,必会护小皇子周全。"
话虽如此,走出漪兰殿时,我的心却更乱了。常氏的恐惧不似作假。那碗杏仁酪,皇长子恰好不适,常氏紧接着早産……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太子来看我的次数更少了。即便来了,眉宇间也总是凝结着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郁。他不再提"交代",也不再轻易许诺。有时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残雪,一言不发。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前朝冯家的军功,後宫女子的争斗,子嗣的安危……每一项都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
年关的赏赐依旧按例送来,比往年更丰厚些,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冰冰的味道。
腊月二十八,小年刚过两天。别冬从尚宫局领份例回来,神色慌张地屏退左右,从袖中悄悄摸出一个小布包。
"娘娘,"她声音发颤,"您看这个……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在咱们西苑墙角捡到的……"
我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撮极细的淡黄色粉末,凑近闻,有极淡的奇异香气。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香气……我似乎在哪里闻过。
"还有……"别冬脸色更白,"奴婢好像看到冯侧妃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从那边过去……但雪大,没看清脸……"
冯侧妃……淡黄粉末……
我猛地想起那夜被查出麝香的"安神香"!虽然气味不尽相同,但那诡异的感觉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