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有为齐王画者,王问:画孰最难,孰最易?]
[客对曰:犬马难,鬼魅易。]
道理大抵如此。
魏危被这麽一说,显出几分兴味:“如此看来,刀法和画法有些相通之处。”
大道至简,刀剑练到最後,花招越少,反而是看似平平无奇,日日练在手中的劈砍截穿更加难以琢磨。
一下聊起江湖事,乔长生微怔,就算是魏危也意识到他满腹心事,被问起时,乔长生只苦笑为自己倒了一盅酒。
“……魏姑娘,我其实一直想去江湖上走一走。”
“……”
陆临渊眉毛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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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长生自小生在日月山庄,因病常年困顿床榻,幸好还有亲人相伴。他曾经以为天地四角,就一座山庄那麽大小。
後来学艺丹青,在扬州四处采风,方觉世间精彩,阴阳晦暝,晴雨寒暑,朝昏昼夜,有无穷之趣。
再往後,他长大成人,才名远播,决意前往儒宗。
自扬州到青城那天,马车颠簸许久,他其实很不舒服,被人搀扶下车时已是脚步虚浮,他无意仰头,见到巍峨耸立的三十二峰。
扬州水乡,有水无山,原先只在画中见过的风景在他眼前缓缓铺陈,峰骈仙掌出,罅拆剑门开。
儒宗弟子三千,南来北往,相会此地。见青山如此,乔长生终于明了这天下何等辽阔,说不出的震撼令他心跳擂鼓般震响,竟让他一时手足无措。
直至今日,初至儒宗那天的震撼依旧停留心头。
乔长生低声:“我觉得很惭愧……我画中画尽山川百岳,实则却一直坐井观天。”
“天下之大,远非我所居扬州能够囊括,自那之後,我便常常想着去更远的地方瞧一瞧。”
魏危点点桌子,忽然问了一句:“扬州不好麽?”
乔长生一愣:“扬州,自然是好的。”
“那为何想去江湖?”
“……”
乔长生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如此向往江湖。
他翻阅过的那些书中,快意恩仇,重义轻生,或是桥影流虹,湖光映雪。
可这些东西仅限于书中一言半句的描绘,远没有他自幼所居住的扬州来的真实。
乔长生不由喃喃:“我不知道。”
“我天上体弱,一年昏昏沉沉的时日居多,总觉得丢了许多时间。剩馀半晌,也只能在一方之地困坐愁城,毫无建树。”
乔长生讲至此,苦笑道。
“我知道,魏姑娘与陆兄或许会觉得我幼稚,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文人,不拖累旁人就不错了,居然也想着游历江湖……”
似乎是笑了一下,魏危拿起桌上的骨瓷茶盏,明明该是寡淡的茶水此时却流出几分清冽的酒香,染得她弯弯的眉眼也带上几分醉意。
魏危笑道:“你为了这件事思索了这麽久?”
乔长生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咙,只见魏危转了几下茶盏,歪过头来。
“我觉得你既然想去江湖,那便出去好了。”
“正好我与陆临渊也要出去,你若觉愿意,可以和我们一道。”
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今日天气真好。
乔长生并无目的,去哪都可以,九州中原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山水风景。既然如此,多一个也是带,少带一个也是带,正好与他们同行。
“……”
陆临渊的神色倏忽变的神秘莫测。
今晚过後,此趟同行之人多了一个乔长生。
笙歌归院落,万籁俱静,回坐忘峰路上,陆临渊的脸色一直很微妙。
魏危就问:“你和乔长生有什麽故旧?”
陆临渊顿了一下脚步,淡笑开口:“说不准,我今後或许与他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