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这一瞬的变化,魏危擡眼,望向乔青纨那张与乔长生相似的面孔。
乔长生也是温吞柔和的性子,他孱弱的身子底下是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纵然艰难,却一直在努力好好活下去。若是有一天身体好了,乔长生说不定也能拿起长剑,做一回路见不平的侠客。
但乔青纨不一样,她的身子就像是被一点一点折损的器皿,逐渐被掏空了,只在外表努力支撑起温柔如水的样子,她实在没有太多力气表达热烈的感情。
然而就在此时,她的眼角竟是微微泛了红,看着魏危那张与故友相似的脸。
“原来是你啊。”
乔青纨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的眼眶似有湿意,擡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喃喃。
“宝月之前和我提过你的名字。原来是你啊……这实在是……实在是……”
乔青纨情绪忽然起伏得有些剧烈,一旁的侍女对视一眼,眼中有些许不解。
她们就要开口请魏危出去,却不想乔青纨擡手止住了她们,她怔怔注视着魏危。
“你的名字很好听。”
乔青纨眨了眨眼,似乎在控制着什麽情绪。她慈悲的手掌落在了她的侧脸前,似乎觉得初次见面这样有些冒昧,始终没有触碰到她的面颊,最後转而握住了魏危的手。
乔青纨缓缓开口。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才会这麽用心地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乔青纨的手冰凉,魏危微微擡头,满山庄的灯火仿佛融化在乔青纨的眼里,在她眼前灼烧。
徐潜山曾经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
……
大约只有几息的时间,侍女屈膝,平静开口。
“夫人,您该休息了。”
外头风清月明,魏危告辞就要跨出门槛离开时,隐没在屋内黑暗中的乔青纨轻声开口。
“慕容姑娘,我其实很高兴,宝月离开这里後,终于有朋友了。”
乔青纨的喉咙一阵痉挛,她嗓音低哑,控制着自己所有的情绪,不去看魏危。
“但是你问的这纸失传已久,没有帮到你……”
——对不起。
最後三个字飘散在风中,那是魏危彼时还没有明了的遥远悲伤。
魏危走出小院,路过那株在夏日里枝叶繁茂的梅花树,略微顿了一下。
烛火燃尽,蜡泪凝固。她踏过满地并不存在的落花。
**
正厅热闹依旧。
如今的开阳,官僚与商贾之间攀比不停,天街上尽列珠玑,小巷内遍盈罗绮。更不用提扬州这个临近开阳的富庶之地,夜月楼台,万盏华灯,钿头银篦击节碎,公子王孙荡金鞭。扬州绣娘费尽心力编织的扬锻,权当做抹布随意丢弃。
喧闹的人群中,魏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上面什麽东西都没有。
但她清晰地记得,乔青纨如何握住她的手,如何用那微凉的指尖,在侍女的眼皮子底下写下两个字。
——“剑室”。
慕容星雨在她落座的一刻,已起身去找贺知途,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极致,大约能拖住那位传闻沉稳而有礼貌的贺庄主几天几夜——直到贺知途实在忍不住一刀劈下去为止。
那对魏危来说,需要在意的就只剩一个人。
没过多久,有护院模样的人悄悄到首座的贺归之旁边。贺归之听完他的禀告,眉心微蹙,一扫宴席,确认了魏危的位置,略微一思索,还是走了过来。
魏危坐在末尾,两指拈着一杯酒,显出疏离的气质。
她似乎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旁边觥筹交错都与她无关。
贺归之的步子很快,宴席末尾的空气似乎都比中心的空气低上些许,不过这倒是让他更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