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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死刑（第1页）

第七十九章死刑

沉重的牢门在谢昭云身後轰然关闭丶落锁，那冰冷决绝的金属撞击声，如同巨锤，彻底砸碎了谢申煜最後一丝关于尊严和希望的幻想。

黑暗再次将他吞噬，但这黑暗不再只是天牢的阴影，更是谢昭云为他量身打造的丶名为“赎罪”的无间地狱。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脸颊火辣辣地肿胀着，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断裂牙齿的豁口带来的尖锐刺痛。

身体的痛苦尚可忍受，真正将他拖入深渊的，是那无边无际丶令人窒息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洞悉丶剥光示衆的耻辱。

他不再是三皇子，不再是争夺帝位的失败者，他只是一件谢昭云用以“赎罪”的工具，一件被锁在暗无天日角落里的丶肮脏的祭品。

监禁的生活，以一种缓慢而残酷的方式开始了。

时间在这间特制的囚笼里失去了意义。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油灯昏黄摇曳带来的丶永恒不变的昏暗。

送来的食物是维持生命最低限度的丶冰冷的糊状物和浑浊的水，散发着馊味。看守的侍卫如同冰冷的石像，对他的任何咒骂丶哀求丶歇斯底里都视若无睹，只在必要的时候，用棍棒让他安静下来，确保他活着，却不让他有片刻好过。

谢申煜的意志，如同他肿胀的脸颊，在日复一日的折磨和死寂中，一点点消磨丶溃烂。最初的狂怒和诅咒渐渐平息，被一种更深沉的丶如同烂泥般的死寂取代。

他常常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冰冷的石壁，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个夜晚：拓拔岚易容的脸，贤妃面具的触感，冰冷的吻，以及最後……谢昭云那双冰冷洞悉一切的眼睛。每一次回忆，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直到这一天。

牢门在死寂中被猛地拉开，刺耳的摩擦声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骨头，瞬间刺穿了谢申煜浑噩的梦境。他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蜷缩得更紧，浑浊的眼珠惊恐地转动。几个面无表情丶浑身散发着铁与血气息的侍卫，如同地狱里走出的勾魂使者，踏着无声的脚步走了进来。没有言语，没有警告，只有粗暴的动作。厚实的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堵嘴的布团带着汗臭和尘土味狠狠塞入口中，勒紧。随即，他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从冰冷的地上粗暴拖起，沉重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哗啦声，撞击着他麻木的脚踝和手腕，带来一阵钝痛。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们要干什麽？是终于厌倦了这猫捉老鼠的游戏，要给他一个痛快了吗？还是谢昭云那个恶魔，又想出了什麽新的丶更令人发指的折磨手段？！

他被粗暴地塞进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身体重重撞在坚硬的车壁上。车厢剧烈摇晃着前行，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声音。

外界模糊的嘈杂声浪——鼎沸的人声丶辘辘的车轮丶隐约的吆喝……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喧嚣。这喧嚣，在他听来，如同地狱的丧钟在敲响！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丶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呜咽，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布团的纤维感和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马车终于停下。车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光线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久未见光的瞳孔！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生理性的泪水汹涌而出，灼烧着眼睑。

“睁开眼，好好看着！”一个冰冷丶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如同淬了冰的铁块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丶主宰生死的命令。

谢申煜被迫丶艰难地丶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强光让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眩晕，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着眼，试图适应这久违的光明，也试图看清这即将宣判他命运的场景。

当视线终于聚焦，当眼前的景象清晰地丶残酷地烙印在他视网膜上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瞬间抽干丶冻结！

刑场！

那两个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带着死亡的寒意，狠狠扎穿了他的心脏！刺目的丶近乎灼烧的阳光，无情地倾泻在高耸的行刑台上，将每一寸污垢都照得无所遁形。

台下，是黑压压丶如同潮水般涌动的人头，无数双眼睛闪烁着兴奋丶麻木丶或是恐惧的光芒，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色海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丶混合着汗臭丶尘土丶廉价脂粉以及……浓重血腥预感的狂热气息。

而最中央，那柄在烈日下闪烁着冰冷丶死亡寒光的巨大鬼头铡刀，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的獠牙，正静静地等待着它的祭品！

而高台之上，那个穿着肮脏不堪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囚服，戴着沉重镣铐丶被两名赤膊上身丶肌肉虬结的刽子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按着，被迫跪下的身影……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那人低垂着头颅，散乱油腻的黑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即使那身形在宽大囚服下显得单薄而佝偻……谢申煜也瞬间认了出来！那是“他”！是即将被当衆斩首的“三皇子谢申煜”！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要嘶吼，想要挣扎，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碎这可怕的幻象！但堵嘴的布团让他所有的呐喊都变成了徒劳的“呜呜”声，身体被侍卫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肩膀和手臂传来骨骼几乎被捏碎的剧痛，动弹不得分毫！他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只能绝望地扭动丶抽搐。

就在这时，监斩官冰冷丶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在高台上清晰而残酷地回荡起来，一字一句，宣读着“三皇子谢申煜”勾结外敌丶意图谋反丶残害手足丶祸乱朝纲等等累累罪行。每一个罪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谢申煜的耳膜上，也砸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最终，那冰冷的判决如同最後的丧音：“……罪证确凿，天理难容！依律，斩立决——！”

“验明正身！”监斩官一声令下，如同死神的召唤。

一名膀大腰圆的刽子手狞笑着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囚犯散乱肮脏的头发，狠狠地向後一拽！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脆弱的脖颈扯断！

囚犯被迫猛地扬起头，整张脸完全暴露在刺目的阳光和无数道贪婪丶好奇丶或是麻木的目光之下！

谢申煜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全身的血液，连同灵魂，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丶粉碎！

那张脸……赫然就是他自己的脸！是谢申煜的脸！分毫不差！额头那道幼时留下的细小疤痕，左眉梢那颗不易察觉的小痣，甚至连嘴角那习惯性向下撇的弧度……都与他每日在铜镜中所见，一模一样！这是拓拔岚以命相搏丶用尽毕生所学易容出的丶最完美的“谢申煜”！

“呃——！！！”谢申煜喉咙里爆发出被堵住的丶绝望到极致的呜咽！他眼球暴突，布满血丝，死死瞪着那张“自己”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替代丶彻底抹杀的剧痛！那是拓拔岚！那个愚蠢又痴情的女人！她正顶着他的脸，替他走向死亡！最後一个在意他丶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正在他眼前，以一种最惨烈丶最荒诞的方式消失！

“不……不……停下！！”无声的呐喊在他心中疯狂嘶吼丶撕裂！他想闭上眼睛，但侍卫冰冷的手指强行撑开了他的眼皮！

“斩——！！！”

伴随着监斩官冷酷无情丶如同最终审判的指令，另一名刽子手高高举起了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刀身厚重，刃口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夺目丶象征绝对死亡的寒光！他深吸一口气，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贲张，如同蓄满了力量的弓弦！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帧都刻满了绝望。

谢申煜看到，那张酷似自己的丶空洞的脸上，最後似乎……似乎真的有一道目光，穿透了混乱嘈杂的人群，精准地丶短暂地……落在了他藏身的这个角落！那目光里，没有怨恨，没有哀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释然？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丶近乎怜悯的东西？

谢昭云并未出现在显眼处。他坐在监斩台侧後方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一身玄色常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面前放着一杯清茶，袅袅热气早已散尽。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越过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定在刑台下方那个被侍卫死死按住丶正在疯狂挣扎丶形同疯魔的身影上——谢申煜。

他看到了谢申煜瞬间惨白的脸，看到了他因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暴突的眼球，看到了他被堵着嘴却依旧爆发出无声嘶吼时脖颈上暴起的青筋，看到了他身体如同离水之鱼般剧烈的丶徒劳的挣扎和抽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寸肌肉的扭曲，都清晰地落入谢昭云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没有目睹兄长惨状的怜悯，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只有一种彻底的丶冰冷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种掌控全局的漠然。他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谢申煜，就是舞台上那个丑态百出丶即将被毁灭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