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山林染得密不透风。阿寒抱着庄茉柔在崎岖山路上疾行,玄色衣袂划破夜风,带起草木的腥气。他的脚步又快又稳,纵然脚下是碎石与荆棘,怀里的颠簸也轻得像一片羽毛。
庄茉柔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侧脸贴在他汗湿的衣襟上,能清晰地听见他急促却不乱的心跳。风灌进耳朵,带着远处隐约的犬吠,更远处,似乎还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追赶,像附骨的影子,甩不脱。
“他们到底是谁?”她喘着气问,指尖攥得发白。
阿寒没回头,只低哑地吐出两个字:“眼线。”
话音刚落,身後传来几声轻喝:“夜影大人请留步!”
这声“大人”让庄茉柔一愣。她转头望去,追来的是三个黑衣人,动作迅捷似杀手那般狠戾,落在三丈外便停了脚步,姿态竟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为首那人擡手掀开帽檐,露出双精明的眼睛,目光在阿寒和庄茉柔之间打转。
阿寒终于停下脚步,侧身将庄茉柔护在身後,玄色面罩下的视线冷得像山涧寒冰:“有事?”
“大人说笑了。”为首的黑衣人拱手,语气谦卑,眼底却藏着探究,“阁主吩咐我等盯着这位姑娘的行踪,没说……大人要带她走啊。”
庄茉柔心头一紧。阁主?难道是如意坊那位坊主。他们果然早就盯上了自己,而阿寒也是这组织里的人。
阿寒没接话,只抱着庄茉柔的手紧了紧,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
黑衣人见状,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恭敬:“大人是暗夜阁的老人,该知道规矩——阁主的令,不能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寒护着庄茉柔的姿态,话锋陡然转利,“何况阁里规矩,实力为尊。大人若护着不该护的人,万一……”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底闪过一丝野心:“万一我们杀得了大人,这‘夜影’的位置,是不是也该换换了?”
“夜影”?庄茉柔心跳漏了一拍。这大概是阿寒在组织里的代号。而“杀得了对方,就能取而代之”的规矩,让她後颈发凉——这组织竟如此残酷。
阿寒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侧过头,放下庄茉柔,玄色面罩对着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站在这里别动,捂住耳朵,不准回头。”
说完,他转过身,独自向前踏出一步。夜风掀起他的衣袍,露出腰间别着的短刃,那刃身泛着幽蓝,显然淬了毒。“你们想试试?”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变了变,大概没料到阿寒会如此强硬。他们虽有三人,却未必是“夜影”的对手,可阁主的命令在前,又架不住“取而代之”的诱惑,一时竟僵在原地。
“大人何必护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另一个黑衣人忍不住开口,“交人,我们就当没看见,如何?”
阿寒没回答,只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刃。月光落在刃上,映出他面罩下冷硬的下颌线。下一秒,他的身影突然动了,快得像一道黑色闪电。
阿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短刃。月光洒在刃上,映出他面罩下冷硬的下颌线,周身散发出的杀气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庄茉柔紧紧贴着古树,按照他的吩咐捂住耳朵,却怎麽也挡不住夜风送来的声响。先是利刃出鞘的轻吟,接着是几声短促的闷响,像是重物倒地,随後便归于死寂,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指尖冰凉,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回头。她能猜到发生了什麽,却不敢去证实,只能紧紧闭着眼睛,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庄茉柔浑身一颤,听到阿寒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别看。”
她缓缓睁开眼,透过他指缝望去,只见方才黑衣人站立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有几片被踩倒的野草,在夜风中微微摇晃,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空气中却隐约弥漫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被夜风裹挟着,若有似无。
方才还站在那里的三个黑衣人,已悄无声息地倒在草丛里,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你……”庄茉柔惊得说不出话,胃里一阵翻涌。
阿寒转过身,用布巾仔细擦着短刃上的血迹,动作冷静得像在做一件寻常事。“他们不该挡路。”他的声音平淡得可怕,重新将短刃别回腰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走,这里不能待了。”
庄茉柔被他拽着往前走,脚步虚浮。她不敢回头看那些倒下的黑影,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夜影”“暗夜阁规矩”。原来他不只是组织里的人,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却为了护着自己,杀了同组织的人。
夜风里飘来淡淡的血腥味,和阿寒身上冷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庄茉柔望着他在夜色中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比暗夜更深,比山林更险。而她被卷进的漩涡,似乎比想象中更可怕。
逃亡的路还在继续,月光在前头引路,身後的血腥味渐渐被风吹散,可庄茉柔心里的疑团,却像疯长的藤蔓,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