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大约是看不下去了,终于道:“你逗他作什麽。”
“好吧,听你的。”关月一夹马腹,“不逗了。”
才进沧州,一行人便直接往知州府上去,关月说怕小孩子等着急了又哭,所以就不耽搁了。
此话一出,又将向弘气得从脖子根红到耳後。
甫一进门,向知州人未到声先至:“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向弘吓得直往关月身後躲。
“我挡不住你。”关月无情地往一旁挪了几步,眼睁睁看着板子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
她看着热闹,还不忘火上浇油:“才几岁呀,就学会离家出走了,向伯父可得好好教训他。”
“你母亲在家都要急死了!都病倒了!我今天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别打了!爹,有人在呢!”
父子俩一个跑一个追,足足绕了院子三五圈。
向知州扶着胸口喘了会儿气,又冲他们拱了拱手:“见笑了,里边请。”
等下人奉完茶退下,向知州才说:“这小子竟会添乱,想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那倒没有。”关月抿了口茶,“绑回来的。”
向弘的脸又“嗖”得红了,他不要面子吗!
向知州哑了一瞬,又转头教训儿子:“随便就让人给绑了,你这身手想从军?上了战场第一个死得就是你!”
“月姐姐身边的人,我怎麽可能打得过嘛……”向弘委屈道,“我就想从军,爹,您就让我去吧。”
“打仗没你想得那麽简单!”向知州语重心长道,“不是你会两招三脚猫功夫丶看过几本兵书就行的!”
“是我不想学吗?是您不让!”向弘忽然大喊道,“从小就之乎者也,我不想做官!我今日索性与你说清楚!您不让,我就再跑,跑得远远的!总有个地方要我!”
向知州也气得一拍桌子:“除了这事,你要干什麽家里拦着你了?爱跑哪儿跑哪儿去!我看离了家你能活几天!”
“向弘。”关月轻咳了声,打断他们道,“你先出去。”
向知州撑着脑袋,大约是头疼,不再说话了。
四下静得只听得见窗外鸟鸣。
“向伯父。”关月端起茶盏,缓缓开口道,“我有些话想同您说。”
向知州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道:“你说。”
“其实他是很适合从军的。”
对面略有几丝白发的人闻言闭了闭眼:“我知道。”
“他若为官——虽然品行端正丶心又软,不会出什麽大错,但至多落个知州。”关月说,“但若在军中,他定然有所作为。”
“当初,你爹也这麽说的。”向知州苦笑,“自个的儿子,我怎麽会不了解?不心疼?可你看看,多少人死在这片地上,连尸骨都找不到。我宁愿他一辈子平庸无能,也不想有一天……”
“可是他不高兴。”关月温声道,“人啊,就活这麽一次。若是日日这样沉郁,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呢?”
向知州双手捂着脸,没再说话。
关月忽然觉得,他头顶的白发似乎深了不少:“向伯父,我……我嫂嫂,信中说不愿小舒从军。可是那孩子不是读书的料,日日就想着舞刀弄枪。我也希望他从文,可这麽些日子过去了,我又觉得不如随他去。”
“孩子是要长大的,与其握着风筝线不放手,不如看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您说呢?”
她低下头,轻声道:“其实向弘并没有真的偷偷溜走,您拦得住他,对不对?”
无人回答。
良久,向知州笑道:“你这丫头,大小就会说好话哄人,如今长大了,嘴还是一样的厉害。”
“我会让魏将军亲自教导他。”关月说,“还有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算日子或许已经到了。读书明理,打仗是牵着无数人身家性命的事,更要多思多想,他的日子只怕比在家里还难过。”
向知州站起身,对她行了大礼:“他遇事莽撞,还请你多照拂。”
“向伯父,战场是什麽地方您清楚,我不敢同您说万无一失。”关月忙上前扶住他,“但我一定全力保他平安。”
他们离开知州府时已是黄昏。
说来也巧,先前说的那位老先生恰巧这时候到了。
关月又连忙去迎他。
这人与关月想得很不一样。虽然上了年纪,面上却无半分疲态,也没蓄着一大把白胡子,整个人看着精神矍铄,神色也温和慈爱,看他们时都似家里长辈看孩子一般,让人见了就觉得亲切。
关月上前行了礼:“先生稍安,我就叫人收拾房间。”
老先生颔首:“不必,我与弟子一道来,他在城中安排了住处,正收拾着。人上了年纪要求总是多一些,就不给你们添这个麻烦了。”
说罢他又端正地拱了拱手,正是一身浓厚的书卷气。
“老夫贺怀霜,受太子殿下所托,沧州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