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风息度日艰难。
屋子里有点闷,关月将窗户支开一点,缓缓落笔。
一连多日的阴云散去,日光终于重回人间,在信笺上洒了一道金黄,而直到日暮西沉,也没有送出去。
天色彻底暗下来,叶漪澜端了黑糊糊看着就很苦的药过来,叩了几次门都没人来应。她推开门,看见关月坐在地上,衣摆铺在地上,趴在榻边睡着了。
叶漪澜无奈地叹气,上前轻轻拍拍她:“喝药。”关月迷迷糊糊睁开眼问:“我也要喝吗?”
叶漪澜几乎气笑了:“不用,死了我替你收尸。”
关月很心虚地接过药喝完了。
“你放心,命的确是保住了,只是伤太吓人,睡几天也应当,不用这麽提心吊胆寸步不离的守着。我瞧他如今好多了,反而是你,眼看着就要不成了。”叶漪澜没好气道,“再这麽下去,我大约会因你们二位名扬天下,被奉为杏林圣手吧。”
关月自己理亏心虚,对叶漪澜近来的气性很宽容,半点儿不似从前凡事都要她拌几句嘴的模样。
叶漪澜心里很明白自个好友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模样是心虚所致,于是抓住机会狠狠训她,将旧账从三五岁一路翻到如今,浑然不觉累地絮叨了一个时辰有馀。
关月难得乖巧地坐好听训,只点头,一句也不敢多说——毕竟方才她反驳一句,原本口干舌燥不欲再说的叶大夫瞬间成了炸毛的猫,大有要同她好好分说到天明的意思。
“……你们准备吵到什麽时候?”
叶漪澜回头看着他:“醒啦?”
关月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张开嘴便道:“没有吵,是她骂我。”
叶漪澜:“……”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关月:“这时候你不该关心他的伤吗?嘘寒问暖丶泪眼朦胧丶情深义重?”
关月点点头:“什麽时候醒了?”
“没多久。”温朝说,“……大约从叶大夫说你从前骑马摔下来,不出两日又去上树开始。”
关月:“……”
若是平日,她大约会顶上两句。但温朝这会儿说话她都听不大清,一看便是在硬撑,于是她默默站起身:“我去同郡主说。”
等门吱呀一声合上,叶漪澜看着温朝,语气无比认真:“你看上她什麽了?”
温朝合上眼:“……傻吧。”
叶漪澜摸过脉,将通风的窗户缝合拢:“这话我没瞒夭夭,自然也不会瞒你。这会儿她不在,不必强撑给我看,我是大夫,你伤什麽样我最清楚。你呢,两次杖责旧伤未愈,身子本来就弱,这麽一折腾更是雪上加霜。日後若能好好休养,便只是身子弱一些,若还是三天两头受伤,那便是大病小病不断,若你还是如现在一般使劲儿折腾自己,我就送你四个字——寿数难永。”
她将药端给他:“喝了,往後安生些吧。”
“只怕很难。”温朝说,“我尽力吧。”
叶漪澜推开门,没忍住停下道:“我如今很後悔当初劝过她,但路行至此,还是希望你陪她走得远一些。爱惜自己一点儿吧,我这话自私,并不为你,是为自幼相识的挚友。”
温朝能清醒的时间并不长,还没说两句话,就会被叶漪澜或林清或温怡灌药,随後将门窗都合上,逼他睡觉。
那药里想必加了有安神之效的东西,又或许是他的确太过困倦,大多一合眼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多安稳。
关月一连五日都来盯着他喝药,但总是眉目低垂,除了“嗯”几乎不说别的话,还不如他醒的第一日活泼——虽然第一日也没有多活泼就是了。
于是当日傍晚,被摁着一连五日没踏出过房门半步的可怜人喝过今天的第三碗苦药,终于忍不住叫住她问:“是还有什麽事吗?”
他指的是这场风波过後的麻烦事,关月心里清楚,但只是应了声:“没什麽了。”
然後她就走了,又走了,仿佛多跟他说一句话天就会塌一样。
温朝在妹妹过来时问:“……她这是怎麽了?”
“心情不好吧。”温怡毫不犹豫告状,“舅父之前欺负我姐姐了,娘前几日才将他痛骂了一顿。”
谢旻允在旁边煽风点火:“你之前不都改口了?”
温怡认真地看着她哥:“我觉得舅舅欺负人有点狠,她好像生气了,近来都不怎麽搭理你,很有要一刀两断的意思。”
温朝真是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如今变了很多,尤其是这张嘴,简直被谢侯爷带偏了十万八千里。
温怡很担心地看着他:“哥,你还是赶紧哄哄吧。”
稍晚些时候叶漪澜来了。
温朝斟酌着换了个问法:“我近来招惹她了吗?”
叶漪澜很疑惑地看了他很久:“你四天前才停了镇痛药,三天前才能起身,昨儿方能在屋里走走,怎麽招惹她?”
“平日不是聪明得很?果然人病着脑子会不好。她是同自己较劲呢,你多哄哄也就没事了,那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一戳就破。”
温朝闻言终于长长叹了声气:“……人都见不着,去哪儿哄?”
叶漪澜想了想,发觉关月近来是真的盯着他喝了药就走,半刻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