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王酋们,不必愤怒,也不必绝望。梁人的贪婪与腐朽,正是长生天给予我们的啓示。吾奉峒主之命,带来长生天的祝福——‘圣蛊’!”
“此蛊乃取雪山之巅千年冰蚕之魄,辅以百种灵药炼制而成。只需一枚,融入酒中饮下,便可强健体魄,祛除百病,延寿一甲子!更能令勇士力大无穷,不惧伤痛!此乃长生天赐予草原雄鹰的羽翼!”
一个年轻气盛丶声音洪亮的声音响起:“长老!这圣蛊如此神奇,可能让我苍狼部的勇士,刀枪不入,踏平梁人的铁壁关?!”
“呵呵呵……大王子雄心可嘉!圣蛊之力,岂止于此?若得峒主秘法加持,勇士们不仅力大无穷,更能无畏伤痛,勇往直前,直至战至最後一息!如同……草原上永不疲倦的战狼!”
“好!若得此蛊,我拓跋厉愿为先锋,第一个饮下圣酒!踏平铁壁关,让梁人的血,染红白狼原的雪!抢回属于我们的土地和盐巴!”
“大王子豪气!然圣蛊炼制不易,所需灵药皆生长于梁国南疆湿热险地。若诸位王酋能同心协力,助我峒取得几味关键的‘药引’(指特定地域或血祭),圣蛊自当源源不断,助诸位王酋成就霸业,共享长生!”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死寂。
紫宸殿西暖阁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风雪的呜咽。
萧烨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从震惊到暴怒,再到彻骨的冰寒。握着录音石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青筋暴起!好一个“长生蛊”!好一个恶毒的骗局!巫蛊峒!这群南疆的毒蛇!竟用如此卑劣的谎言,蛊惑戎狄各部,挑起北境战火!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借戎狄这把刀,搅乱大梁,趁火打劫!而那所谓的“药引”,恐怕就是染血的城池和无数大梁子民的性命!
“砰!”录音石被萧烨狠狠砸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狼子野心!其罪当诛!”萧烨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裹着滔天的杀意。他猛地起身,玄黑龙袍带起一股劲风。“传旨!命……”
话音未落!
“咻——!”
一支通体漆黑丶只有尾羽处带着一点暗红丶形似乌鸦尖喙的特制短弩箭,毫无征兆地撕裂窗纸,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快如闪电般直射萧烨咽喉!
刺杀!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帝王心神剧震丶怒意勃发丶警惕稍懈的刹那!
“陛下!”殿角的侍卫目眦欲裂,飞身扑救,却已然不及!
萧烨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本能地想要闪避,但那箭太快!太毒!角度刁钻无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殿内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後闪出!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的极限!那身影佝偻着,行动间带着明显的滞涩,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萧烨!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丶却又无比清晰的利物入肉声!
短弩箭精准地射入了那道挡在萧烨身前的佝偻身影的左肩胛!箭簇完全没入,只留下那点暗红的尾羽,在烛光下微微颤动!
“呃!”一声压抑的丶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闷哼响起。
是阿常!
他替萧烨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佝偻的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向前扑倒,却硬生生用那条受过重创的腿撑住了,单膝跪倒在地。鲜血迅速从肩胛处的伤口涌出,染红了黑色的劲装。
“护驾!有刺客!”侍卫的怒吼和拔刀声瞬间响彻大殿!殿门被撞开,更多的侍卫蜂拥而入,刀锋直指阿常和弩箭射来的方向!
萧烨惊魂未定,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丶肩胛处插着弩箭丶鲜血淋漓的阿常,眼中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丶暴怒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触及逆鳞的丶冰冷的杀机!
“是你?!”萧烨的声音带着金铁摩擦般的戾气,他猛地伸手,从旁边侍卫腰间夺过一把强弓!动作快如闪电,搭箭丶开弓一气呵成!闪着寒光的精钢箭簇,带着帝王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猜忌,死死锁定单膝跪地的阿常的咽喉!
“擅闯紫宸殿!持械近朕!说!谁派你来的?!是巫蛊峒,还是……”萧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阿常,最後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朕的皇叔?!”
弓弦绷紧如满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只要萧烨手指一松,锋利的箭矢瞬间便能洞穿阿常的喉咙!
殿内空气凝固如冰。侍卫们刀锋所向,杀气腾腾。阿常跪在冰冷的地上,肩头的伤口血流不止,染红了身下的金砖。他垂着头,宽大的旧衣领口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干裂的嘴唇。面对帝王的死亡威胁,他竟没有丝毫恐惧或辩解。
他缓缓地丶极其艰难地擡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作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颤抖着探入怀中。
侍卫们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刀锋又向前递了半寸!萧烨握着弓的手指也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阿常没有理会抵近的刀锋和随时可能夺命的箭矢。他从怀中,极其小心地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丶细长的物件。油纸上,沾染着他肩头流下的丶温热的鲜血。
他颤抖着,一层层剥开被血浸透的油纸。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在开啓一个无比神圣又无比沉重的秘密。
油纸剥尽。
一卷近乎透明丶薄如蝉翼丶却异常坚韧的冰蚕丝卷轴,显露出来。卷轴之上,纵横交错的朱砂线条勾勒出山川河流,地标城镇,赫然是一幅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北境舆图!尤其靖州“铁壁关”周围的地势丶戎狄联军可能的进攻路线丶粮道枢纽“磐石镇”丶乃至更北方的“赤月峡谷”和“葬神谷”,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在那被大片暗褐色血迹(萧彻呕血所染)覆盖的舆图中心,一个微小的丶却异常醒目的黑色寒鸦标记,被血迹半掩着,点在了“葬神谷”的边缘!旁边,是力透丝绢丶几乎被血污淹没的两个小字——“羽…七…”。
阿常将那幅染血的丶象征着北境血火与最後希望的冰蚕丝舆图,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起,呈向龙椅上那位箭矢在弦丶杀机凛然的年轻帝王。
他擡起头,宽大的衣领滑落少许,露出了那双沉淀着无尽痛楚丶疲惫,却燃烧着刻骨忠诚的眼睛。他望向萧烨,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的共鸣和肩头箭伤的剧痛,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凝重的死寂:
“王爷说……望北堡的血……不能白流……北境的烽烟……必须……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