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人陆续都走了,墓园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还站着。
“你们先走吧,我想再待会儿。”韩渡对其他人说。
还留着的田旭等人你看看我丶我看看你,眼神示意下,韩卉走出来,说道:“哥,我们在山下等你。”
韩渡说:“好,我很快去找你们。”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山间渐大的野风把墓碑前的花束吹得摇摇欲坠。
韩渡走到墓碑前,摸了摸坚硬的石碑,像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给你选了块好地方,有山有水,你喜欢吗?”
他微微侧耳,仿佛能从风声里听到回答。
“喜欢就好,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别怕,我会经常来看你。”
“没能跟你好好说再见,是我的疏忽。有些话来不及说给你听,也是我做的不好。现在,终于有机会跟你说说话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听到。”
“我看过你母亲了,你早就该带我去看看她,这次匆忙过去,我跟她都没做好准备。我知道你已经原谅她了,但我做不到。”韩渡望着碑文上短短的一段生卒年月,抚过石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你走了也好,走了,就解脱了。”
韩渡掀起衣摆,靠着墓碑席地坐下。
……
离开燕城的前一晚,韩渡去见了一个人。
病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五官英俊而有量感,深灰色的羊绒毯从他膝头垂下,露出瘦削的脚踝。
灯光在男人的眼窝处投下更深的沟壑,传闻里声威赫赫的魏氏家主魏江图,现在却是个离不开轮椅的重症病人。
韩渡没见过他生病前的样子,只是难免会拿魏从峥来作对比。魏江图有着迥异于魏从峥的平易近人,语速比寻常人要慢一些,但不显得温吞,足够让对面的人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思考他话里的真正含义。这样一来,那点平易近人倒更像是高位者精心包装过的糖果。
“不好意思,这麽晚请你过来。”他说,“最近沈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生死无常,节哀。”
“您找我有什麽事,就直说吧。”韩渡说。
魏江图有些意外韩渡的直接,却也没觉得被冒犯。
“我那个弟弟,目中无人,做事骄纵,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魏江图话里略含歉意,目光似有若无地打量着韩渡,“明知道你新婚,还纠缠着不放,你那一刀,也算替我教训他了。”
韩渡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
魏江图没说两句话,喉咙就开始不舒服,他立刻握拳压住嘴唇,一只帕子及时递到了他手边。
在他身後站着另一个高大俊挺的男人,黑色的发丝里掺着几缕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坚毅的痕迹,他唇角向下,不含情绪地看着韩渡。
韩渡记性还算不错,认出曾经在蒲贡的医院见过这个人。
岳松言说:“年轻人谈恋爱,难免不知轻重。”
魏江图用帕子捂着咳嗽了几声,生出些不轻不重的愠怒:“他哪里是谈恋爱,我看他是强人所难,钻进牛角尖里,走不出来了。”
“好,是他不对,你别生气。”岳松言俯身轻拍他的背,帮他调息顺气,“你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就犟,看中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
“到底是不开窍。吃了那麽多教训,还嫌不够。”魏江图微微阖眼,意有所指地说。
岳松言微微一笑:“教训吃得越多,反而越放不下了。”
魏江图没再跟他唱双簧,看了眼韩渡面前的热茶:“喝点水吧,别紧张。”
“能做的我都做了,如果你们还有什麽办法,我愿意配合。”韩渡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
“你误会了,今天请你过来,不是要你为我们做什麽。”魏江图笑道,“我只是想在临走之前,跟你认识一下。我弟弟这麽喜欢你,一定有他的道理。想必你也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很多事情经不起折腾,不然以我们魏氏的家风,不会插手小辈的私事。”
韩渡却不相信事情会这麽简单。
看出韩渡眼里的不信任,魏江图丝毫不心急:“他是天生的领导者,魏氏需要这样一个目标坚定丶百折不挠的家主,他迟早要学会对自己的决策负责,所以我不会干涉他的任何决定,如果你希望我们能出面阻止他,那你大概要失望了。”
魏江图把话说的很明白,像一个成熟而和蔼的长辈:“好孩子,你是一个意外。我不会干涉他的决定,但我想在临走之前,留下一个应对意外的预案。”他友善地看着韩渡,“今天请你过来,正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岳松言道:“後面的话我来跟他说吧。”
韩渡听懂了魏江图的意思,这才感兴趣地直了直腰,端起面前的茶杯。